事已至此,顾西元只得听之任之,枪伤一旦拖延下去,搞不好这条膀子就真废了。
唐琛又站起身,脱了西装外套,象牙白的衬衫上背着双肩枪套,整个人挺拔如松。
顾西元皱眉,瞟了眼已经落锁的门,唐琛将枪套取下来,压在西服底下,又慢慢地卷起衬衫袖子,露出玉白色的手臂,像极了削净皮的一截鲜藕。
重新落座,端起桌上的茶,唐琛悠悠地品了一口,似乎还算满意,那是顾夫人托人买的今年上好的雨前龙井。
顾西元的嘴里含着体温计不能说话,唐琛喝着茶不想说话,阁楼里的光暗昏昏地洒着,将两个人各自避开的目光照了个心照不宣,屋里只剩下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
约莫着时间到了,唐琛放下茶盏,一抬手,拔出顾西元嘴里的体温计,对着灯光细看,果然有点烧,又从医药箱里取出针管,敲断盛药的玻璃瓶,吸净药液,动作娴熟,仿佛做惯了似的。
望着针管里滋地一下推出的水柱,顾西元忍不住道:“你这药治不死人吧?”
唐琛不冲不淡地:“试试就知道了。”
顾西元不情愿地伸出一只胳膊,正往上撸袖子,唐琛毫无情绪的声音又送了过来:“顾同学,脱裤子。”
我是他老板
肌肉注射更安全,我也好下得去手。
这是唐琛给出的唯一理由。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居然担心自己找不到静脉而害了顾西元。
顾西元只犹豫了数秒,因为唐琛举着针管等待的样子由不得人不生气,就像吃定顾西元一定会是这样子的别扭。
褪下裤子,顾西元斜趴在床上,露出的半截胯骨,因触到空气,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一点子冰凉,唐琛用酒精棉消了毒,还说了句“放松,”顾西元有些不耐:“要打就快点。”
大夫下了重手,扎的狠,推的慢,拔针头的时候,酒精棉在红润如桃的皮肉上用力地抹了一把,顾西元扭头瞪了他一眼,唐琛慢悠悠地说:“我又不是专业大夫。”
肩上换药需要先清理伤口,唐琛打开阁楼的门,冲楼下喊了句:“晓棠,麻烦你给送盆温水上来,我要帮你哥换药。”
“好的东升,这就来。”
隐约又传来顾夫人的叮嘱:“要叫唐先生。”
温水送来了,晓棠笑着说:“妈妈说晚饭还要再迟一些,唐先生来了,要多添几个菜,家里好久都没人来蹭饭了。”
唐琛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
顾西元忙道:“他马上就走,不在这里用饭。”
晓棠也愣了下:“啊,都这个时候了,怎么可以饿着肚子走呢?”
唐琛接过晓棠手里的水盆,将谎圆得滴水不漏:“第一次来就打扰,的确不好意思,我刚跟西元说是要回去的,可伯母为我辛苦,我怎么好意思走呢,自然要留下来用晚饭。”
晓棠一边怪哥哥考虑不周一边跑下楼去,关了门,唐琛的脸上又没了笑,冲顾西元命道:“脱衣服。”
肩伤比较靠后,顾西元坐起了身,面向窗背对着唐琛,这才发现,下了一天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色幽蓝,没有一片云,淡淡地悬起一弯月。
“忍着点。”听他说话的声音就在耳根子底下,顾西元不觉震了一震,随着唐琛的话音,一抹温软缓慢地拭过红肿的伤口。
常年习武的人,皮肉紧致,从平直的两肩到细窄的腰身,绷出一个修长的扇贝面,泛着古铜色的幽光,唐琛的手握着软布,那一瞬间,指下的皮肤便有了一种紧缩的感觉,像是自带了某种吸力,轻轻地往里吸,渐渐地,扇贝泛了红。
唐琛不禁又笑了下,幸好西元看不到。
药粉不知是西药还是中药,散在伤口上冰凉刺痛,融到血液里,更是抓心挠肺的好似有人在剜那里的肉,顾西元瞬间出了汗,挺直了身体,唐琛的动作便更轻了些,不再用棉球去涂抹,想了下,便用嘴吹了吹堆在伤口上的药粉,热息顺着肩头遍布了顾西元的全身,连耳根都跟着发烫,汗水亮晶晶地缀在颈窝处。
唐琛的手搭上他的肩,滑腻腻的一片涟漪,顾西元浑身绷的更紧了,这时候唐琛却开了句玩笑:“我只是帮你换药,又没想怎么着你,你绷的这么硬干什么?”
这话说的含混,又恰好戳中了什么,顾西元想骂都不知怎么张嘴,自制力一涣散,身上那丁点痛苦再也禁受不起了似的,一声闷哼破碎出口,暗沉的阁楼里跳跃出一抹桃红色。
顾西元始终望着窗外的月,没有回头去看唐琛,唐琛上完了药,又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好伤口,然后轻声说:“好了,你躺下休息一会。”
顾西元没有转身,拽过床上的单衣想要穿上,才发现肩头那里已经染了些血迹。
唐琛走到衣柜前,为他挑了件深色的衬衣,丢过去,顾西元依然没有回头,接过来穿上了,依照唐琛的意思,拽过被子躺回床上,又将薄毯也压上去,蜷着腿,只觉得难为情,又不想太明显,那抹春意在低矮的阁楼里四散而逃,却又寻不到出口,只好闭上眼,任凭那里慢慢放松下来,可是从鼻尖到四周的空气里,都是唐琛特有的古龙水的味道。
唐琛只顾收拾药箱,也不去看他,似乎给了顾西元一个舛息的契机,用盆中剩下的水洗了手,重新坐下来,之前的龙井也凉了,喝了一口,依然清香。
静寂的阁楼里,顾西元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便又睁开了眼。
茶几上放着烟灰缸,里边还有前日顾西元自己抽过的烟蒂,唐琛也不用征求谁的意见,摸出西装口袋里的银烟盒,取出一根叼在唇上,随即擦亮了洋火,眼看着它跳动着顺着杆烧过去,即将枯萎的时候点燃了烟,甩灭了,把烧焦的残余丢进烟缸里,这才看向了一直望着自己的顾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