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元率先打破了沉默:“那件事你查的怎么样了?”过于暗哑的声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什么事?”唐琛缓缓地吸着烟,不动声色地问。
“杀你的人。”
唐琛黑亮的双目又深了深,盯着顾西元看了片刻,才道:“不用查我也知道。”
“是谁?”
唐琛淡淡地一笑,捻灭了香烟,站起身,绕过顾西元的床尾,背着手走到窗前,打开半扇,狎昵的风吹进来,他额前的细发微微晃动着,倚着窗,伸出一只手撑在窗格子上,往外看着,隔了一会,方道:“原来你窗前的景致是这个样子的,能看到那边街的尽头。”
唐琛的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想杀我的人很多,唐人街里的,外边的,华人和西人,多到数不过来,顾西元,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顾西元呼吸着春风里的酥软,静静地望着他修长的手臂,一条结实有力的线条。
“为什么选我呢?就算你知道我父母何人,家住哪里,那又怎么样?你对我并不了解,不管跟着你做什么,在你身边的人都不能出岔子。”
唐琛转过脸,瞅着顾西元,了然地哦了一声:“是不了解,只是你在可以杀我的时候却救了我,我信你一次就够了,再说……”唐琛微微笑了下:“你对我也并不了解,顾西元,听说你之前考过警察,却因为是华人被拒之门外了,不如来唐人街为自己人做点事,毕竟你身上流的是华人的血。”
顾西元微微震动了一下,唐琛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这话我只说这一次,今后也不会再提了,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否则,我的新车就要给别人开了。”
“你换车了?”
“是,之前那车被打烂了,阿宝也死在里边。”唐琛的脸上一丝黯然。
顾西元想起那天坐在车里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人,也一时没了言语。
“哥哥,东升,下来吃饭了。”
好似过年,顾夫人张罗了一桌子的饭菜,泡菜鱼从晓棠的面前移到了客人跟前,晓棠不停地伸着胳膊夹鱼吃,顾夫人桌下轻轻捅了她好几次。
唐琛只吃了两口鱼,便不再夹,掏出手帕捂着嘴,忍不住轻咳了几声,顾夫人替他倒了杯清水,笑问:“辣到了吧?”
唐琛擦了擦额角上的细汗,说着不妨事,白皙的脸孔还是泛出一抹浅红来,顾西元将泡菜鱼移回晓棠跟前,将两个略微清淡的菜换到唐琛这边,唐琛睃了他两眼,手上夹着菜,桌下不经意地触到顾西元的腿,一下、两下,碰碰蹭蹭的。
因为唐琛的坚持,顾夫人不再唤他唐先生,也改口叫东升,席间闲聊着,打听他家里的情况,如今在做什么事。
唐琛一副老实作答的模样,说是家里只剩他一个人,在唐人街那边开了个广告社,替人设计些招牌、印刷海报什么的。
顾夫人听了,看了儿子一眼,便问:“你和西元也是这么认识的?”
唐琛笑了下:“我是他老板。”
顾西元瞪着他:“我还没有答应你。”
唐琛面不改色,不清不楚地来了句:“迟早的事。”
顾夫人和晓棠也都停下了筷子,难怪西元对今天的客人有些冷淡,上赶着终究不是买卖。
顾夫人却有了自己的打算,笑吟吟地夸起儿子来:“西元自小就喜欢画画,又去欧洲留过学,专门学的绘画,真是画什么像什么,人也勤快、沉稳,还会点拳脚,带他出门做事,没人敢欺负的,来,唐先生,多吃点,这个菜不辣的。”
晓棠用鱼汤拌着饭,大大咧咧地说:“妈妈,哥哥向来都是自己拿主意的人,我们不好插手的。”
顾夫人讪讪一笑,又白了女儿一眼。
顾西元桌下也踹了唐琛一脚,彻底离了他的腿。
上来最后一道酸辣汤,揭开汤锅盖子,冒着热气,顾夫人亲自替唐琛盛了一碗,嘱咐他小心烫口。
唐琛起身接过汤,用汤羹搅动了几下,舀起一勺尝了,缭绕的热气氤氲着他的脸,朦朦胧胧好像他软玉般的脸颊也是可以嘬上一口的。
唐琛走了,却忘记了拿伞,顾夫人将伞细心收了,叮嘱西元一定想着亲自还给人家。
顾西元站在窗口往外看,雨虽然停了,街上却湿漉漉的,水波里倒映着一盏盏街灯,像嵌在路边上的一颗颗散落的珍珠,路口的车辆行过时,扑啦啦地溅起白浪,碾碎了珍珠,很快又恢复了圆润光滑的模样。
唐琛的脚踩在一颗珍珠上,取出烟,阿江眼明手快地为他点燃,吸了口烟,唐琛转身,抬起头,望向不远处早已模糊不清的阁楼方向,忽然笑了下,又习惯性地隐没,将只抽了一口的香烟丢进水里,一旁的阿山已经打开后座的车门。
车轮滑动,碾过水波,珍珠再次碎了又圆。
头版头条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顾西元没有去找唐琛,唐琛也没有再来过。
索性肩伤在天气渐渐热起来的时候痊愈了,只留下个铜钱大小的疤,偶尔伸手摸摸,唐琛吹在肩上的那口热气似乎还在作祟,酥酥痒痒的连带着耳根就是一热。
父亲顾秉承又来了信,说是考察工作有了新情况,还要再多拖延些时日才能回家,母亲便有些不快,幸好儿子西元这次回来很老实,除了去医院换换药,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家里,把家里能修的东西全修了,见她发呆,便故意逗她讲话,可是顾夫人偶尔也见他发呆,望着树上的鸟儿,盯着院里的紫藤架,或者吃着吃着饭,瞅着眼前的麻婆豆腐便又走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