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江一个眼神,阿山放开了手臂,显然脾气很大,依旧瞪着顾西元。
顾西元悄然落座,坐在了唐琛身边,一抹淡淡的茉莉清香,唐琛换了香水,面色沉静,全神贯注地望着台上的牧师,丝毫没有理睬身边多出来的这个人,还是那个样子,连一眼都吝啬。
顾西元也不去理会他,一瞥眼,却见唐琛的手里捧着一本打开的《圣经》,一行小字映入眼帘:亚伯拉罕所信的,是那叫死人复活、使无变为有的神,他在主面前作我们世人的父。如经上所记:“我已立你作多国的父。”
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风琴掩合了盖子,最后一抹尾音沉甸甸地回响在人去楼空的教堂里,所有的人都离开了,留下了罪的忏悔,带走了上帝的祝福。
唐琛也合上了《圣经》,静静地坐在那里,注视着布道台上一排排晃动的烛火,浓秀的眼眉半垂不垂,低沉的嗓音在空荡的教堂里远比风琴的嗡鸣声更轻颤人心。
“找我什么事?”
顾西元的音带压抑得久了而带出几分沙哑:“前天晓棠的两个同学来看游龙旗,两天了还没有回家,开始以为是去哪儿玩了,但我怀疑他们是在唐人街里失踪了,不知出了什么事,我们都很担心,报了警也没用,我只好来找你,想请你帮忙找找他们。”
说完这些话,顾西元希望唐琛能转过脸来看看自己。
唐琛却依然望着布道台,没有任何的表情:“理由。”
“什么?”
“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顾西元的两眼也望向了那些燃烧的蜡烛,细长的烛台上坠着烛花凝结而成的白色眼泪。
“都说神爱世人,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明的存在,但我相信,在唐人街里,唐琛这个名字在许多人心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唐琛没说话,顾西元继续道:“失踪的两个孩子,不是华人,也不是你们唐人街里的人,更没交过什么保护费,他们的父母在焦急地等他们回家,我和晓棠也寝食难安,找他们不需要什么理由,只因他们是两条鲜活的生命。”
唐琛似乎笑了,过轻过快,淡薄如烟,令顾西元有了一种自己很愚蠢的感觉。
“这个世界每天都死人,神是爱所有人,赐我们生也赐我们死,都不是你我能决定的,顾西元,我不是神,你也不是,我们都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没有对错,没有必须,但是一定会有一个理由,只是……你的理由并没有打动我,在我这里几乎是不成立的。”
“唐琛,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信你能找到他们,这是唯一的希望,也是我唯一的选择。”
唐琛终于转过脸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注视了顾西元几秒,薄唇微启,带出一抹笑意:“还有吗?”
顾西元不假思索地说:“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什么?”唐琛浓黑的眉毛微微一扬。
“你的新车由我来开。”
唐琛忽然倾身靠近了顾西元:“你说什么?”
茉莉清香钻入了鼻孔,顾西元暗自磨了磨牙:“只要薪水过得去,我可以跟着你干。”
唐琛的笑意加深,瞬间又消失,顾西元的心也随之一沉。
果然,唐琛站起了身,抻了抻西装的袖口,一直等在不远处的阿江和阿山走了过来,阿江递上帽子,唐琛接了,戴在头上,不紧不慢地说:“顾西元,你考虑的时间太长了,我已经不需要什么司机了,下次吧。”
顾西元脸上硬朗的线条瞬间僵了僵,随即又松弛下来:“看来是我来错了,对不起唐先生,打扰了。”
唐琛看了他一眼,从从容容地说:“我没说不帮你这个忙,要想找人,那就跟上来。”
顾西元按捺住想要咬谁一口的冲动,两脚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已经走出教堂的唐琛。
唐人街里一家老式的茶餐厅,不大,只有几张桌子,自唐琛进来后,先前的几个主顾很识趣地结账走人了,老板亲自过来招呼,将最里面的一张干净桌子又抹了几把,殷勤备至地问:“唐先生,今天有空过来?”
唐琛倒是很随和:“生意怎么样?”
“那还用说,有您常光顾,错不了。”
老板也不问唐琛,扭脸看向顾西元:“这位先生……您想吃点什么?”
顾西元略一思忖:“我跟唐先生一样就行。”
唐琛轻轻一笑。
“好的,唐先生,您的老三样马上就来,请稍等。”
唐琛的老三样很快摆上了桌,虾饺、菠萝油、蒸牛肚,外送一份当天的时令鲜蔬。
都是双份,顾西元扫了眼墙上的餐单牌,觉得自己重复的有点傻,而且每样只有一点点,就算把唐琛的那份都吃了,也不饱。
“你就吃这么点?”顾西元忍不住问,想起唐琛来家那次,吃的也不算多,但眼前的三小碟,估计连晓棠都不够吃。
唐琛扭脸又对老板说:“再来一碗鲜虾面和肠粉,面要加量。”
“好嘞。”
门口的那张桌子只坐着阿山一人,摆了七八样,边吃边向街上张望着,没多久阿江便回来了,匆匆走到唐琛身边,唐琛正拎着小瓷壶,将蘸料汁缓缓地浇在顾西元的肠粉上,阿江有点意外地瞥了眼顾西元,迟疑着没开口。
唐琛放下了瓷壶:“说。”
“是丁三爷的人,男学生在三号赌档惹了事,估计现在还在那里。”
唐琛点了下头:“先吃点东西吧。”
阿江走回门口的方桌,不禁又回过头向里端看了一眼,只见唐琛又将最后一片蒸牛肚放到了顾西元的面碗里,顾西元却只顾低头秃噜着鲜虾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