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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右安门外(第一部)by:viburnu
谨以本书
献给我爱的
爱我的
我的周小川
——裴建军
《走在右安门外》
第一部
可能那就是我们认识彼此的内在原因吧
缘分。
没错,是缘分。
我跟周小川认识纯属偶然,就跟现在电影里说的“实属巧合”一样,那时候我三岁半,他比我小,还不到三岁,不过后来看当时的照片就会发现,这小子其实比我显老。只不过当时还没有年龄概念罢了。
我不记得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的事都是后来家长告诉我的,据说我三岁大的时候有过一个怪异的爱好,就是围着我们家院子当间儿那颗大石榴树绕圈儿,不是走着,是跑步绕圈儿,一绕半天,晕头转向为止。不知为什么,我当时就是喜欢体会那种眩晕的感觉,其实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大现实,那个半疯一样绕着树跑的傻小子居然就是我,但不管我怎么怀疑,那种天旋地转之后的快感至今我仍旧记忆深刻,这可能是我曾如此抽疯的最有力证据。
说着说着就跑题了,还说有一天,我跑到晕得不能再晕的时候就一下子躺地上了,当时没人理我,因为全院儿的人都知道我有这么个毛病,顶多有个邻居说一句“裴家二小子又转晕了”,如果躺的时间太长,我爸就在屋里吼一嗓子“老二!你想让我出去拽你啊?!”然后紧跟着是我妈“洗手,吃饭!”的召唤。
那天也怪了,我知道是我真转得太晕,还是家大人都没瞅见我,我就觉得,我跟地上躺了足有十多分钟,愣没人理。没人理我就接着躺着,春天的太阳把洋灰地晒得暖呼呼的,躺着特舒服,我看着天,看着云彩在我那双还不懂世事的眼睛里变幻形状,然后,一张脸出现,挡住了我的蓝天白云。
我吓了一跳,但又好像没吓着,因为我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看着面前的人,然后一骨碌爬起来。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我视线中的家伙,我并没有什么大表现,顶多了就是有点好奇,是那种小动物看见别的小动物的好奇,不过也有点警惕,因为他闯进了我的“领地”,在那个刚刚有了雄性领地意识的年纪,他毫无预兆的出现在我眼前。
“老二!快起来!吃饭了!”一挑门帘儿,我爸探出头来叫我,然后再看见那家伙的时候愣了一下,又皱了一下眉。
“这不老周家的儿子嘛。”
这句话我好像记得,朦朦胧胧中我大概能想起来他说这话时的口气。我爸从屋里走出来,在我脑袋上摸了一把之后蹲在那小子面前。
“你是周小川吧?”他问。
半天没有回答,那孩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我爸。
“你是周小川吧?五巷三号院的老周家?周玮是你爸?”
还是没有回答,知道我爸快蹲不住了他才开口。
“我要找我妈……”
那声音啊,用我爸的话来说就是“嫩的能掐出水儿来”,当时我并不明白他怎么出现的,也不明白他说的要找他妈是什么意思,还是好些年之后,直到我上了中学,我爸才给我讲了具体情况。
那时候他是从家里跑出来的,他爸被打成右派,红卫兵抄家的时候给抓走了,当时他妈怀着八个月的孕,身体不好,连床都下不来,他因为害怕,趁着乱就跑出来了,结果不知怎么就跑到我们家这边来了。
说起来他还真行,我们家住四巷九号,他楞能从五巷跑过来,估计是真吓坏了,要不那小短腿也不会跑那么快。
后来自然是我爸把他给送回家的,好像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两家的关系近了起来,我还跟他说呢,“多亏你那小短腿能跑,一跑,还就跑到我们家门口了。”他咧着嘴笑:“那是因为我忘了家在哪个方向了,瞎打误撞……”
“瞎打误撞就撞来了,这就叫缘分。”我振振有词。
这些都是后来在一起聊天时偶然提起而是的事时讲到的,川川总在我提到“缘分”二字的时候傻笑,虽然笑得一点儿也不傻。
川川,我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么叫他了,他本名周小川,他爸妈直接叫“川儿”,别的大人也都这么叫,但我不乐意那么叫,我老觉得那样不好听,于是“川川”就成了我的发明。
他是个挺有意思的小孩,倔得要死,又爱哭。我不怕他倔,他倔我也倔,或者大不了我让着他,但我唯独怕他哭,他一哭我就立刻慌,可能是摸到了我这个弱点,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拿眼泪当对付我的武器,可悲的是,我竟然自始至终没有免疫。
周小川他们家不算有钱,也就和我家差不多吧,实现在所谓的“工薪阶层”,不过比幸运程度他就不如我了,他爸在那个疯狂的年代成了右派,在建安里一巷靠马路那排院子的山墙后头,临时搭的台子上挨批斗,胳膊让人拧在身后,头压得很低很低。当时的场景我没看见,这些都是大人的陈述,但我想,如果我看见了,肯定会吓死,如果川川看见了……肯定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吧。
那个年月对于大人们而言很艰难,但对于无知的孩子却没有什么影响,我们那时还太小,赶在文革中后期出生,童年结束的时候文革也结束了,记忆中似乎只有人们军绿色、灰色、蓝色的衣服,还有人人手中的小红本和家里成堆的毛主席像章,对于那场浩劫究竟从人们心中劫走了什么,我们一无所知,至少那时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