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之壮观,百官如云,从殿内一直铺到廊庑之下,人虽多,但井然有序,针落可闻。
魏安以一封罪己诏为开场白,将所有罪名揽在自己身上,包括城外数万将士的牺牲,连坐李钟、齐都等一干重臣纷纷交出官印。
此外,魏安以军功为衡量标准,发放金银、薪柴、冰块,以慰将士们的家属。
连年征战,国库空虚,魏安不等度支说话,便将自己多年私藏的小金库和冰窖打开。
皇帝有小金库实在正常不过,但那是国家最后的底线,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可开启。
可魏安在这件事上到底是个倔性子,认定了就不回头。
正准备要接着宣读新政圣旨,忽然廊庑之下一片哗然,闹出不小的动静,引得殿内官员都频频回顾。
魏安低沉的声音响起:“何人在殿外喧哗!”
大朝盛会是何等庄严的场合,也难怪魏安生气。
候在门外的内侍忙进来传报:“禀圣上,是二殿下来了,还带着……带着……”
魏安剑眉一竖:“带着什么!支支吾吾作甚!”
魏安常年在军中,练兵训兵乃是一把好手,正经场合,褪去温柔的表面,声音一沉,不容置喙的威慑力就立马显现了出来,一嗓子当即把小内侍的腿吼软了,噗通一声跪地,颤巍巍道:“还带着镬并……并一囚犯,那人满身血污、衣衫褴褛,似乎是囚犯的样子。”
众人哗然……
这也太胡闹了!
成何体统!
……
“静————!”随着任茂一声中气十足的长音,殿内哗然之声渐消。
魏安暗中给任茂递了个眼色,任茂会意,正要动身前去查看,就见林一鸣未束长发,着一身单薄里衣,赤脚走了进来……
布局(八)
林一鸣衣衫宽松,浑身缟素,不加任何修饰,在一众华服正装面前活像个异类。
他目不斜视,无视众人异样的目光,径直走到大殿中央俯身跪下,行稽首礼,道:“圣上,罪臣魏氏前来请罪。”
魏安惊诧,怒视着他,“何罪?”
“轻信谣言,诛杀忠臣良将,其罪一也,诬害开国公,疏于管理,以至小人潜入狱中欲加害圣上,其罪二也,肆意插手圣上宫闱之事,行为极端,其罪三也,诸罪并行,使罪臣心烦意乱、终日饱受折磨,以至出言不逊,伤了将士们及圣上的心,其罪四也,请圣上责罚!”
林一鸣的声音高亢嘹亮,被殿内的回音无限放大,久久萦绕在空中,连殿外众臣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话音落了很久,殿内外一片静默,针落可闻,众人皆以或惊诧或不解的目光看着他,也有少数几个唏嘘摇头,或目露欣慰之色的。
赵昱宁震惊,内心五味杂陈。
林一鸣性情如此反复无常,一会儿反躬自省一会儿又傲世轻物,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真实的想法。
魏安也搞不明白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决定先试探一下,“你想让朕如何罚你?”
林一鸣似乎早有打算,直起上身来,道:“罪臣自知罪恶滔天,不敢让陛下劳心。进来。”
他话音甫落,四个侍卫押送着两个披头散发的囚犯走进殿中,铁链拖在地上,当啷作响,白衣上有横七竖八的血痕。
二人被押到林一鸣身后不远处,一左一右跪好,林一鸣道:“皇上,此二人一个是早前散播谣言者,一个是潜入狱中妄图暗杀圣上者,罪臣不求赎罪,更不敢居功,这便当着圣上的面,将他二人施以汤镬之刑,以慑天下!”
汤镬之刑,俗称烹刑,可以说是有史以来再残忍不过的刑罚。
林一鸣说话间,廊庑下已走来十余个内侍,共同扛着一尊重鼎,穿过众臣队伍,将鼎置于御华殿廊下广场正中。
那里有高台一座,内置薪柴无数,原为今日国宴准备,届时以高台为圆心,将长桌并在一起,排成长龙,一圈一圈围绕着高台,众官员沿桌而坐,待夜幕降临,高台内的薪柴便会被点燃。
不待魏安说什么,镬鼎已落于高台之上,火焰烈烈燃烧,不一会儿,鼎内本就已经滚煮好的沸水便再次咕噜噜沸腾起来。
在火燃起的那一刻,两个囚犯就忍不住因恐惧而浑身颤抖,发出声音来。
水沸腾时,四个侍卫便上前将二人从地上捞起,二人不禁哭饶出声,口中不住哭喊着圣上饶命,殿下饶命。
然无济于事。
两声投水之声,紧接着便是两道高亢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声音之凄惨,让在场人皆忍不住心惊,纷纷避开视线去,有些干脆将眼闭上,捂住耳朵。
叫声很快转变为痛苦的低吟和嘶哑的咆哮,估计是挣扎过程中,沸水灼伤了喉咙,刚开始,众人还能从鼎端看到有胳膊或腿伸出,水花也不断被扑拍而出,过了没多久,鼎内便没了动静,连最初的低嚎声也听闻不见。
林一鸣继续说道:“罪臣身为首恶,自知罪孽深重、罪大恶极,向圣上请凌迟之刑!”
经此一遭,众人怕是再难承受血腥场面的刺激,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气,魏安惊诧不已,汗都下来了,赵昱宁更是下意识越众而出。
可成千上百双眼睛看着,林一鸣专挑了此刻,就是为消众臣心头之气,自证清白,总好过下半辈子一直戴着诸如‘暴虐无道’、‘不择手段’之类的帽子。
魏安和赵昱宁于是只得竭力忍住。
魏安死死攥着扶手的手微微颤抖,音调不高地道了声:“准。”
当即便有侍卫应声上前将林一鸣的衣服褪去,他衣衫宽松,未束带系扣,轻而易举就脱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