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不回家过年的第三个年头,比起在道场,生活和心态似乎有了些变化。
他有了自己的赛程表,年后将迎来第一场正式对决,在嘉水有自己的家,虽然是租的,但也是栖身之所,他的厨艺长进不少,能给自己张罗一顿不错的年夜饭。
上辈子不敢想的,如今也算是慢慢实现了。
裴其臻突然造访,彼时谢星榆刚吃完饭,正窝在沙发上伴随着春晚的声音发呆,听到门铃声慢吞吞地起身去开门,他就这么站在谢星榆家门口,嘉水的冬夜,寒冷刺骨,裴其臻却只穿了件单衣,他手里拎着瓶酒,脸被风吹得发红。
“陪我喝点。”裴其臻晃晃手里的酒,开口的声音却极其沙哑。
谢星榆没见过这种状态的裴其臻,至少在他们的相处时间里,裴其臻永远是精致到头发丝的男人。
他侧身让裴其臻进来,桌上的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裴其臻熟练地去厨房拿杯子,谢星榆不明所以,却还是转头去卧室拿毛毯,出来时裴其臻已经倒好酒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看着电视里人影闪动。
“我不喝酒。”谢星榆把毯子扔给裴其臻,动作不算温柔,“我过敏。”
因为上辈子谈合作喝了太多,谢星榆这辈子不想再回忆起酒精的味道。
“那我自己喝。”裴其臻把脸埋进毛毯里,“你陪我下棋。”
明眼人都能看出裴其臻情绪不对,看在过年的份上,谢星榆将棋盘搬到他面前,自己则在对面坐下。
“你会下棋吗?”谢星榆表示怀疑。
“不会。”裴其臻很诚实,“但会下五子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谢星榆真的在陪裴其臻下五子棋,转钟时,谢星榆手上已经空无一子,裴其臻五子连线,收走一颗白棋,棋盘上只剩四颗白棋,白棋败局已定。
堂堂职业棋手,五子棋却输给一个门外汉,谢星榆一时难以接受。
“我赢了。”裴其臻嘴角噙笑,已经有些醉意,“我赢了你。”
“那你现在开心了吗?”谢星榆的眼神带着幽怨。
如果不是裴其臻,他这张棋盘这辈子都不可能拿来下五子棋,而且他还输了。
过去,裴其臻经常在他失意时安慰,谢星榆这也算是还了人情。
“我没有不开心。”裴其臻依旧是微笑的模样,只是眼里多了份哀伤,“开心、失落、愤怒与痛苦,在我身上都是负累。”
“无情无欲的是机器人,人不可能成为机器人。”谢星榆开始收拾棋盘,“况且,情绪淤积在心里是会生病的。”
裴其臻的脸被酒意染得绯红,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谢星榆的话听进去,他站起来,脚步踉跄,却拒绝谢星榆要扶他的动作,自己往门口走。
他似乎真得只是来找谢星榆喝酒下棋,仅此而已。
“忘记今天的一切吧,就当没发生过。”
大门打开,冷风灌进来,让裴其臻略微清醒,他声线平静,表情冷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看不出一点醉酒的痕迹。
谢星榆想,这或许才是他的本态,包裹在笑容之下,永远冰冷的心。
“谢星榆,你一定要一直下围棋。”
裴其臻丢下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转身走进寒风中。
直到离开,他都没说今晚来找谢星榆的原因,也许只是心情不好,心血来潮找谢星榆消遣罢了。
在那天之后,谢星榆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裴其臻,如果不是他的毛毯被裴其臻带走,谢星榆会觉得那天的脆弱是他的幻觉。
年后的他开始忙着比赛,裴其臻不联系他,他也记不起要联系对方。
下午的比赛很顺利,谢星榆捧着新拿的奖杯回棋队,迎面与裴其臻撞上,奖杯尖锐的角砸在裴其臻的手上,顷刻间红了大片。
“怎么还是这么冒失?”裴其臻揉揉钝痛的手,“我听孙经理说了你的比赛成绩,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他又恢复成谢星榆最初认识的样子,温文尔雅,找不到丝毫破绽的。
“今晚有空吗?”谢星榆的笑意掩饰不住,“我请你吃饭。”
这是定段赛那顿饭后,谢星榆第一次主动邀请裴其臻,他赢了比赛,想找人分享,偌大的嘉水市,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裴其臻。
“今晚有约。”裴其臻思索着,“下次吧。”
谢星榆其实还想问问过年的事,但眼下实在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他朝裴其臻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挥手告别。
两人的交谈并不避讳,落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关系很好的样子,棋队本身就传谢星榆是关系户,现在,看他和裴总有说有笑,更是坐实了传言。
棋队从来没有替补可以外出比赛的先例,谢星榆是第一个。
谢星榆并不知道有关他和裴其臻的流言蜚语正在棋队流传,也不知道其他人私下如何编排两人的关系,他心里只有围棋。
拿着奖杯回来,谢星榆直接去孙铭的办公室汇报比赛结果,在走廊上碰见下棋总坐在他斜对面的人,那人刚从办公室出来的,路过谢星榆身边时,眼神里的嫉恨一闪而过。
孙铭对他的成绩表示肯定,又旁敲侧击问了很多关于裴其臻的事情,以及洲海的明星棋手到底要选谁,孙铭问谢星榆知不知道些内部消息,谢星榆不明所以。
随后转念一想,孙铭本身就是个人精,上次吃饭裴其臻特意叫上自己,但他在中途溜走,裴其臻不仅没生气,还依旧很行舟合作,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两人关系匪浅。
从身边人嘴里套取有用信息,倒也是正常的商业手段,但他和裴其臻之间聊得最多的就是谢星榆的围棋事业,其他的似乎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对孙铭也是爱莫能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