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在皮肉上留下的痕迹密密麻麻的,商北庭伸手握住微生惊云的手,“他说他不能再成为苏远徵,到底为什么?倘若他愿意,为苏家翻案后,他可以成为苏远徵,太子那个脾气,他就算知道惊云犯了欺君之罪,他定会求情。”
“他说他做不成苏远徵,因为他手上沾了无辜之人的鲜血。”柳雨灼垂着头,眼泪从眼眶里夺眶而出,“他当初在微生锋手下,他九岁,那么多的孩子,很多都没有他大,都是孤儿,当初义父救了那么多孩子,可他却要为了活着,为了在微生锋面前脱颖而出,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孤儿,他无颜面对他的父亲苏秉儒。”
苏家灭门之时,微生惊云中毒奄奄一息,他带着微生惊云一路逃亡,几乎活不下去之时,他都没有流过泪,如今他拼尽全力,却只捡回了微生惊云的半条命,要他如何不痛心疾首。
杀了无辜孩儿,苏远徵恐怕永远也不会过得了心里这一关,商北庭喉咙干痒得厉害,“他,他,他这些年……”
微生惊云这些年怎么过的,在百丈山,他就已经听清楚了,确实是不必再问了。
微生惊云这些年所过的日子,是他不敢听的。
柳雨灼说的这些话,他就已经不能承受,倘若说完,定是他所不能承受的噬骨钻心之痛。
柳雨灼抬眸,眼中已无泪,“王爷,如今,朝中多数人已经是您的人了吧。”
这一年来,朝局动荡,户部,工部,刑部,都已经是商北庭的人,朝中手中有实权的武将,多数也都是商北庭的人。
“是。”
“王爷,您知道的。”柳雨灼一字一句道,“惊云从悠然谷回京都后,他一定会为苏家平冤。”
“本王知道。”
“为苏家平冤,便是要推翻陛下当初的决断,打陛下的脸面,此事并不容易。”柳雨灼拱手道“届时,还请王爷伸以援手。”
商北庭抬起眸子,冷声道,“本王只要他好好活着!其余的本王会办!”
:重回京都
柳雨灼拱手行了一个磕拜大礼,“有王爷这句话,雨灼便放心了。”
“可否容本王问问,你们如今有微生锋什么证据?”
“王爷大可放心,证据自然准备妥当,即便微生锋再巧言善辩,也绝无可能推脱。”
“如此便好。”商北庭转头看向微生惊云,忍下心中的不舍,才道,“你带他去悠然谷吧。”
“是。”
“让他活着回来。”
“王爷。”柳雨灼一字一句道,“苏家之冤未平,微生锋未曾得到报应,惊云他不会死!”
“嗯。”商北庭将微生惊云的手握着放到唇边轻轻吻了吻,又放到脸庞上轻蹭,“下去吧。”
柳雨灼垂着眸子站起身,走到屏风处,才回过头看向商北庭和微生惊云。
微生惊云静静的躺在榻上,脸色苍白脆弱,商北庭的目光始终落在微生惊云的身上,他的眼神……
柳雨灼忽然问,“王爷,你是否对惊云有别的心思?”
商北庭握着微生惊云的手一顿,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否认,“柳雨灼,有些话,何必要说出口?”
“草民明白了。”
柳雨灼出去后,商北庭才卸下一身的力气,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便起身将身上的盔甲脱下挂上,才转身回到微生惊云身边。
商北庭静静的看着微生惊云,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微生惊云找了苏征十年,可他何尝不是已经失去苏远徵十一年。
如今人在自己面前,却只剩下半条命……
“惊云……本王只想要你活着……你活着……”
“庭哥哥……”
商北庭心口震动,猛的抬眸,便见微生惊云已经微微睁开了眸子,声音细若蚊声道,“苏家之冤未平……我不会死的……”
“惊云!”商北庭握着微生惊云的手,“你别操心,去悠然谷好好养身体,其他的我会帮你,我会帮你。”
他连着说了两遍,微生惊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微微摇了摇头,“庭哥哥,苏家的仇我要自己报。”
“我知道,我知道。”商北庭声音里的哽咽再也压抑不住,“我知道,但什么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明白吗?”
微生惊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不言语,商北庭一瞬间便懂他是什么意思,放低了声音说,“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不能急。”
微生惊云目光哀戚的看着商北庭,商北庭满目的怜惜和温柔,落在缱绻的烛光里,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沉沦。
良久,微生惊云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微生惊云的声音很轻,他没什么力气,微微睁开的眸子又轻轻闭上。
他只是不太明白,少时的苏征明明是那样温柔可靠的哥哥,便是因为他习武快,他便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吗?
因为嫉妒,他竟可以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出手,对给他二次生命的人出手,对那些教他武功的师傅们出手。
人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微生惊云想不明白,便是他习武快,可在他心里,苏征依旧是他最好的哥哥,他依旧尊他重他,苏征为什么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轻波澜。
“别哭。”商北庭动作轻柔的轻轻擦掉微生惊云眼角流出的泪珠,拉开被子拥着微生惊云的身子,“我在。”
这一夜的时间难熬,商北庭的目光沉沉的看着微生惊云的睡颜,深不见底的瞳孔深处,仿佛有炙热的火焰在燃烧。
这样的目光,任凭谁看了都会明白商北庭的心思,只可惜,微生惊云冷心冷情,便是察觉了,也不曾给过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