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全身都是伤。
在看到他的一瞬,怀里的人瞳孔倏地张大。像是惊诧,像是喜悦,像是不可置信,像是沙漠中迷途的人偶见沁人的甘泉,渴望到灵魂都战栗,又掺杂着对海市蜃楼的疑惧。
他苍白的嘴唇无力地颤动着,似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名侦探。
从他们相遇开始,这个人就总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永远自信满满地站在他魔术的终点,兴致勃勃地揭开他所有的谜题。眼里迸发出摄人的光彩,连月光都衬的黯淡。
他不敢再看他,可又无法错眼不看他。
他的伤痛仿佛一寸不落地透过衣衫皮肉,全数倾倒在他的骨血里,牵扯出哀恸的泪。
“不要睡,名侦探,”他声线颤抖,“求求你,再坚持一会儿。”
怀里的人缓慢地眨动着眼睛,像是随时都要睡去。
“求求你,”他几乎哽咽地哀求着。
“你还没有抓到我,你不是要亲手摘下我讨厌的镜片吗?我还没有向你好好介绍自己,我还有很多的魔术想给你看,你不想解开我的魔术吗?”
“你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你一定会拥有很好很好的未来。我还没有问你,可不可以,让我也参与其中?”
他看着他茫然涣散的双眼,心口像是积塞着无处疏散的淤泥,连呼吸都染上了悲切的气息。
“即便你不答应,我也不会放弃的,我总会纠缠到你答应为止。你这样心软,一定拿我没办法。”
“我会和你去同一所大学,我们会住在同一间寝室。你爱睡懒觉,我可以每天叫你起床,你喜欢看书,我可以陪你去图书馆排座。等毕业了,我们可以搬到一起,你继续做匡扶正义的大侦探,我就去做魔术师,好不好……”
心口的淤泥终于蔓延到了喉管,挤压着他的声音都有些扭曲。
“名侦探……”
怀里的人终于阖上了双眼,面色恬淡,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沉入了一场美丽的梦境。
“我喜欢你啊。”
他设想过无数表白的场景,从未有一个是如此刻般绝望而浪漫。
他们像是末日奔逃的爱侣,身后是呼啸肆虐的炮火,追赶着他们逃往未知的迷泽,或是生路,或是深渊。
滑翔翼早已破开了无数弹孔,碎裂如编织的蛛丝,勉力支撑着他们摇坠到射距之外。终于,它再也承接不住风的依托,两人身形一倒,被引力拉拽着,直直坠向地心。
黑羽快斗一手将人牢牢锁在身前,另一只手不断抓握着高耸的枝桠,以放缓坠落的速率。折断一枝,又抓上下一枝,白色手套磨成残破的丝线,渗出蜿蜒的血痕。
当再也无枝可握,他将自己垫在身下,往满是枯枝碎石的地面坠去。
博士家的小小姐有名侦探的定位,很快就能找过来,很快就能……救下他。
这是他陷入昏迷前唯一的念头。
怦地一声闷响,世界陷落进一片刺目的苍白。
黑羽快斗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一片惨白的墙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