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竟是这种时候……竟然到这样的时候,才让他窥伺到对方隐秘的心事。
这段时间积蓄的痛苦仿佛在一霎那寻到了倾泻的出口,过去的荒诞和未来的无望片刻间席卷了全部的心智。他像子宫里的幼儿般将自己紧紧裹在一起,手臂枕着脑袋深深埋进蜷缩的膝头。
他再也无法抑制,放声大哭了起来,像个失助的孩子。
朦胧的月牙渐渐显出透彻的清朗,透过蒙尘的窗洒在凌乱的桌面上。
桌上放着一本崭新的书,时光停在它摊开的扉页上。
“
月光静默无语
而我爱你
在每一个无言的朝夕
”
剧痛
二月的弗罗里达温热如东京五月的初夏。
工藤新一如往常般坐在病床上,望着半开的窗户发呆,清风捎进泥土的芳香,将满屋的药水味都吹散了不少。
他已经在这个病房待了快五年了,几乎连门都没有出过。爸妈怕他憋出心病,给他塞来各式各样的小说,可无论如何不肯让他知道外面的事情,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明示暗示,都不管用。
如果不是墙边的挂历,他几乎要丧失对时间的感知。
也不能怪他们,工藤新一无奈地想。实在是自己肆意妄为的行径给这对开明的父母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他们现在看他就像是个会随时把自己摔在地上的瓷娃娃,编织着一层层的泡沫将他包裹在里面,让他丧失了和外界的全部联系。
这样无聊的日子,倒也算不上多么难熬。这些年大部分时候他都昏沉着,偶尔的清醒也被身体的疼痛摄取了全部的神经。
像现在这样,能安稳地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拼命追逐着太阳的葵花在和煦的风中轻展,头脑清明地思考一些事情的时间,实在是很少很少的。
他仍然试图在这样稀少的清醒中推测着关于组织的行动进展,他知道他身边所有工作人员,包括医生、护士、甚至这个小型诊所来往的病人,都是fbi刻意安排的。
而最近,这些人员似乎在进行着大型的更替。
这样大规模的更换人员,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fbi出现了大规模的名单泄露,以至于不得不对这些已经暴露的人员进行替换。要么,是对组织的围剿基本完成,没有必要在他的身上再投注这样大量的人力。
也就是说,他的证人保护生涯,极有可能快要结束,甚至,已经结束了。
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他难得清晰的思绪,灰原……哦不,现在应该叫宫野,靠在门边皱眉看着他。她的身旁站着一个高挑的女孩子,穿着一身宽大的护士服,黑色长发随意的束在脑后,手里端着摆满药剂和针管的圆盘。
“不是跟你说过,你现在不能高强度思考,会头痛的。”
她走到病床前坐下,从圆盘里拿出一根粗大的针管,面无表情地说道:“伸手。”
工藤新一从善如流地挽起松垮的袖子,伸出青紫一片的手肘,有些失落的嘟囔道:“不让人思考,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一记杀人的眼刀直直向他飞来,病房里响起玻璃瓶轻擦过盘底的声音。
“呃,我开玩笑的。”他讪讪地说。
“不好笑。”她报复似的用力抓过他的小臂,冰冷的针头没入斑驳的血肉,鲜红的液体一点点从血脉流向针管。
“吶,宫野,”他盯着倒流的血液,不经意地开口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宫野志保将装满血的针管放回圆盘,又取了一只新的空管,“你想出去?最近天气不错,明天可以让护士带你去花园里逛逛。”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莫名地有些烦躁,“我的意思是,我什么时候……能回日本?”
新的针头悬在半空,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瞒不住。这个人的意志力真是惊人的顽强,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器官是好的,还能分出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不知道,”她继续手里的动作,“理论上你很快就可以离开了,但作为你的医生,我还是建议你暂时不要长途跋涉。你如果不想呆在这里,在美国和父母一起住也可以。”
她又换了一个新的针管,继续说道:“如果是担心朋友,等fbi那边给到确切的通知,就可以联系国内的人了。”
工藤新一低着头,内心有些无奈和自嘲,可是我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啊。
这些年,但凡有机会,他就见缝插针地搜索着有没有在近几年崭露头角,手法华丽又难以破解的魔术师。从日本找到海外,从网络找到线下,可没有一个人像他。
难道他竟然没有成为一个魔术师?
工藤新一费解极了。
他把他拉入公安的计划,以自己的信誉作保说服公安和fbi抹掉怪盗基德的案底,并不是担心他会被逮捕。别说他已经金盆洗手,即便他继续做怪盗基德,他也相信他的能力,绝不会被逮捕。
至少,不会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逮捕。
他知道怪盗基德这样的魔术水平,没有经年的练习,没有强烈的热爱,是绝做不到这种程度的。而魔术师又是一个相当公众的职业,所以他做了这些事情。
归根究底,不过是希望……
不过是希望,他不要为了遮盖身份这样的事情,去掩藏自己的光华。
可如今看来,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原因,自己的期愿终究落了空。
在他皱眉发呆的时候,宫野已经将第三根针管放在圆盘上,拿出棉花按在出血口,血色很快将整块棉花染红。她不断更换着,直到第五个棉花,才堪堪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