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张开酸痛的眼睛,艰难地转动着视线,四下搜寻着。是摄像头,还是窃听器?又或者……他的视线停在紧闭的门板上,他根本就一直守在门外。
这个笨蛋!
他的手心紧紧攥在一起,在被子下微微发颤,心尖翻滚着汹涌的怒意和酸楚,额上的青筋跳动得更加剧烈。
他今天就要把这个笨蛋捆起来,灌两颗安眠药然后扔到床上去休息!
工藤新一在脑海里努力回忆着自己梦魇时的情景,尝试复刻当时的动静。那个怪盗一向精明,要是发现自己钓鱼执法,说不定就不出来了。
这实在是一种杞人忧天。工藤新一并不知道,在这个问题上,哪怕他放一个直钩,某条怪盗也会毫不犹豫地乖乖咬上来的。
你可以的,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你可是名演员工藤有希子的儿子。
他模仿着梦魇时的情景,开始在床上轻轻挣扎起来,小腿抽搐着在被子里屈伸,弄出细微的声响。
一、二、三……
他在心里默默读秒,等待着房门打开的声音。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
还好,至少没有蠢到待在门外。
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
来了。
锁扣旋开的声音咔哒响起,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发出微小的吱呀声。快速靠近的脚步急促却轻盈,像踩在一团柔软的棉花上,几乎没有声响。
一只手轻柔地抚上他的侧脸……
“抓住你了。”
落网的怪盗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左手手腕被设局的侦探牢牢抓在手心。他眼神清明,言辞清晰,哪有半分噩梦的迹象?
自知上当的怪盗只得无奈轻笑,哑声抗议道:“名侦探,作弊啊。”
“兵不厌诈”,工藤新一扬了杨眉,将手里的手腕抓得更紧,像是生怕这人又故技重施忽然逃跑,“老实交代,窃听器还是摄像头?”
黑羽快斗心头一震。
他许久没有见过名侦探这样的神情了,笃定而自信地看着他,眉宇间隐没着一丝得意的张扬,眼里闪烁着光耀的华彩,是在黑暗中都无法黯去的光芒。
重逢以来,就再也没有见过。
他沉默了很多,性情柔和了很多,从前锐利的锋芒几乎不见了踪影。年少的棱角被病痛磨平,碾作一块温润的白玉。
从前的他像一把锋锐的利剑,他们的每一次交锋,都如星河闪烁、雷霆震响,灵魂在兴奋里呼啸,细胞在激荡中战栗。
而现在的他,黑羽快斗的眼里溢满温柔的疼惜,现在的他……坚强又脆弱,敏感又慈悲,温柔又破碎,让他只想小心翼翼地存放在心口,是看上一眼,都会从骨血里渗出的疼痛。
似是不满他沉默拒审的行为,侦探拉着他的手轻晃了一下,眸光微闪,催促着落网的罪犯速速招认自己的罪状。
无路可逃的怪盗决定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右手从床头柜下方取出一个小小的窃听器,放在桌面上。
“罪证上缴,”他复又看向他,磁性的嗓音低哑深沉,“落网的罪人听候发落。”
工藤新一看着床边的窃听器,眉头微微皱起。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自己的警惕性竟然已经退化到了这样的地步,五年前这个窃听器绝不可能在他眼底活过半天,“所以你来的第一天,就在我的房间里装窃听器?”
“唔……”狡猾的罪犯欲言又止。
“说实话。”铁面的判官步步紧逼。
黑羽快斗放弃似地轻叹了一声,直觉自己再瞎编的话,这个人恐怕真的会非常生气。
“第一天真的只是碰巧,”他微微低下头颅,好似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那时候刚见到你,总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所以……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心里才踏实。”
“后来……”他嘴角扯出一丝难看的笑,“我总想起那个晚上,总是……不放心。”
世界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黑羽快斗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抬头佯作轻松地笑道:“罪行交代完了,判案的法官可以乖乖睡觉了吗?”
腕间温热的桎梏倏地松开,工藤新一无声地阖上眼睛,胸口微微起伏,没有再看他。
这大概意味着今晚的审判到此结束了,黑羽快斗心想。他拿上被缴获的窃听器,准备和名侦探说声晚安然后离开。现在已经太晚了,他心里莫名生出一股自责的情绪,这个人不应该熬夜的。
床上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
他诧异地抬头,只见床上的人半撑着身子,缓缓挪到了床的另一侧,留出了一半的空位。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黑羽快斗有些呆滞,聪明的大脑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在雀跃,一半在怀疑。
应该是那个意思吧……总不能是因为生气自己私自放窃听器的事情,所以刻意离自己远一些,以示对这种行为绝不姑息的态度?
可这是名侦探欸,平时逗他一下,都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起来的样子。虽然也不是说没有睡过一张床,可毕竟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啊。
作为一个机会主义者,黑羽快斗坚信错过这样的机会是不可饶恕的,并开始认真衡量起如果是自己会错了意,被踹下床的可能性有多大。
工藤新一并不知道黑羽快斗的心里在进行怎样奇妙的自我搏斗,他此刻正在心里暗骂这个平时撩天撩地,关键时刻呆呆傻傻的怪盗。做出这样的暗示已经让他内心的羞耻度爆表了,偏这人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还要自己开口请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