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梁桥懵了!
凤儿小姐姓方,是赌场老板的乖囡囡。她一发话,这些大汉个个不敢吭气。甚至她只是笑眯眯地问他们有没有动手打人,那带头回话的黑脸汉子居然发起抖来。
三言两语,凤儿便把这些人打发了。
梁桥死中得活,正是感恩不尽,起身行礼,倒弄得人家一手的水。他两脚污泥,满头的浮萍,把人家的绣床弄得湿淋淋的,更不好意思起来。
凤儿爽快一笑,道没关系的。这里并不是她的房间,她今天来这里,本来是给爹爹送饭的,就是方才船上那花臂大叔,不过他被人叫走了,想来一时半刻完不了事,这餐饭就便宜了梁桥。
银鱼炒蛋,酥炸河虾,酱汁蹄髈,酸辣烟笋,还有一壶糯高粱鹅黄酒,这餐饭着实用心。不过,纵然是凤儿姑娘亲手所做,刚刚经历了生死逃亡,梁桥没胃口。
人家刚刚为自己解了围,又添酒又夹菜,捧着腮热切地看着他,不吃又不合适。
梁桥夹一筷子河虾,吃到嘴里,酥酥嫩嫩,满口鲜香。
他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家。
凤儿吓了一跳,慌忙扯了帕子给他擦,谁料梁桥的眼泪越滚越多,停也停不下来。
“你怎么这样好啊?”
单纯的凤儿还以为梁桥夸她厨艺好,高兴之余也谦虚了几句,羞答答讲,梁家娘子的厨艺冠绝成都府,自己这点手艺实在算不上什么。
“我老汉成日与我
妈吵嘴,嫌她做饭没滋味。妈给他请了好的厨娘,他偏不要。我妈只好到处去拜师学艺,炸肉丸把手给烫了,老汉又急慌慌请大夫,回来跳脚骂她笨瓜,喊她以后再不许进厨房。过两日嘴馋了,脸皮不好过,又喊我帮忙去求。讲起来,又好气又好笑。”
父母恩爱,家庭和睦,真好啊,梁桥的喉咙口立时哽住,一口也吃不下了。
他放下碗,怔怔地望着窗外,小小的菱花窗圈着锦江春色,纵使丹青名家也画不出这样的明媚鲜妍,就如同凤儿。可是锦江的春水冷得彻骨,浮萍之下杂鱼混行,如同自己。
“我家的事你尽知道的,别怄我了。”
凤儿抿了抿嘴,忧心地看着他。
“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你。”
一听这话,梁桥心里的忧伤瞬间淡了,更何况自己毕竟是个老爷们,虽然还不知眼下的关口如何过,在姑娘面前,装也要装作豁达的样子。
“父亲临去之前,嘱咐我守好家业。可是家业还有什么?十几间铺子都没了,就剩一所宅子。我平日里是呼风唤雨的少东家,一朝落魄,连下人都养不起。不过好歹有母亲,我也算是有个家。”
他长声一叹,站起身走去窗边。
父亲的丧事刚刚办完,母亲病情加重,没挨上三个月也撒手而去。临去之前拉着梁桥的手,告诉他自己有些体己,勤俭过日子,也够活了。
梁桥苦笑。
“只剩我一个人,活
着有什么意思?”
自怜和抑郁如同一朵阴冷的蘑菇笼罩在梁桥的头顶,他的眼泪又要落下来了。
岂料,身后的凤儿突然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你!”
梁桥羞愤。
凤儿捂着嘴,笑得像一只狡猾的小兔子。
“呀,你是想成亲了,哈哈哈哈。”
“我……”梁桥气得去揪她的耳朵,谁知道这姑娘身量虽小,格外灵活,绕着桌子跑,怎么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