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琳知道安苳的脾气,要是邹琳自己,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跟岑溪那家伙理论一番再说,可这是安苳,从来不和别人吵架的安苳。
不出她所料,安苳吸了吸鼻子,点点头:“行。”
其实,安苳羞于跟邹琳坦白的是,她一直都对岑溪很好奇。
虽然邹琳和那两个舍友家也住白石镇,她也偶尔对她们拥有的一些东西惊奇又赞叹,但从来没有谁,像岑溪一样,长久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小到一根发卡,一本书,大到一双运动鞋,一个从未见过的双肩包,甚至岑溪床铺上清淡而好闻的味道……
她渴望去了解岑溪,和岑溪做朋友,可岑溪从来没给过她机会。
这种好奇一直积压在心里未能释放,慢慢变质,混合着艳羡、嫉妒,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情绪,安苳自己也搞不清,总之后来她对岑溪有一种莫名的窥探欲,让她觉得羞耻,却又总是忍不住。
岑溪是她那颗还算坦荡的心里,唯一一片模糊的阴影。
那天安苳直到熄灯前才回宿舍,整个人都惴惴不安。
鼓足勇气推开宿舍门,舍友们跟她打招呼,她应着,目光小心翼翼地掠过岑溪的位置,却发现对方像往常一样,正打着小手电看书,根本没给她一个多余的眼神。
安苳高高提起的心脏,突然坠落了下去。
她隐隐意识到,对于岑溪来说,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渺小。
安苳握着方向盘,看着远方越发暗沉的晚霞,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把手机重新夹回了支架上,发动了货车。
就像之前一样,岑溪希望这件事过去,那她最好也不要缠着岑溪了,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岑溪只是回来休假,她不属于白石镇,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回京城。而安苳自己,接下来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小镇生活的节奏很慢,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总要起得很早。
起得很早又没什么事做,陈慧每天早早把她叫起来吃早餐,然后就打着呵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简直令岑溪费解。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天,岑溪已经形成了生物钟,早晨七点还不等陈慧进来,她就自己醒了。
天气回暖,雪也化了,她在家里穿一件长款羊绒开衫、卡其色阔腿卫裤,素面朝天,长发随意夹在脑后,整个人都松弛而慵懒。
毕竟大半年不见女儿了,陈慧前几天表现得十分热切,可第三天时她就开始问了:“这次休假休多久啊?带薪?”
岑溪抬起眼睛瞥了母亲一眼:“算是带薪吧。至少十五天……我也不确定。”
陈慧一脸匪夷所思:“算是?这怎么能算是呢?哎你现在升了总监了,休个带薪长假,不过分吧?”
岑溪耐着性子解释:“休假跟职级没关系,得看项目进度和项目评分。”
母女俩正说着,大门突然开了,岑正平把一个皮质公文包挂在门口,抱怨道:“今天来个小年轻,说要买一本什么,英文原著书?我上哪儿给她找英文原著书去呀,她买这个干什么,看得懂吗?”
陈慧脸上的笑意沉了沉:“怎么回来了?小嘉一个人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店里也没什么人来。”岑正平说着,去洗了洗手,拿了碗筷过来吃饭,“饿死我了。”
眼看陈慧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岑溪立刻引出另外一个重要话题:“咱们店里大概需要进点新书了吧?”
岑正平立刻叫苦:“旧书都卖不上,还进啥新书啊?”
岑溪咽下饭菜,淡声说道:“也许就是因为书太旧了,才没人买。”
岑正平脸色明显有些不好:“岑溪啊,你毕竟是做广告的,不懂书店里的道道,书是最不怕旧的,越老的书,它越是经历过时间的考验,越好卖。明白吗?”
岑溪“哦”了一声:“照您这么说,咱们书店那些书应该很好卖。那怎么上个月还赔钱了?”
餐桌上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陈慧这会儿又想打圆场,可是已经晚了。
岑正平有些挂不住脸,语气多了几分严厉:“岑溪,你是不是又听你妈跟你说什么了?做生意都是有赚有赔,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别看你现在是什么,总监啊,领导的,你去做书店照样也会赔钱!”
岑溪深吸了一口气,放下筷子,抬起下巴看着岑正平,唇边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我做生意赔钱,也会自己想办法,而不是拿我妈那点退休金填窟窿。”
岑正平脸色涨红,把碗往桌上一顿,指着岑溪:“你再说一遍?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你妈的退休金?我们俩一起开的店,那不得一起投入吗?啊?”
陈慧瞪着岑正平:“你给我少说几句!人家岑溪说的不对吗?”
岑正平却依然恼羞成怒:“岑溪啊岑溪,哪有你这样跟爸爸说话的?我辛苦了半天,也是为了这个家,你现在也三十来岁了,还没学会为人处世吗?”
岑溪站起身来,拿上手机和外套就往外面走。
陈慧急着去拉她:“岑溪!你干嘛去!坐下吃饭,快!”
岑溪看了母亲一眼,撇下一句“吃不下”,就开门出去了。
门外的冷风一下子席卷过来,岑溪披上外套,快步下楼。
她现在简直烦透了。
从小她就和岑正平关系很一般,这样的口角也并不少,要在平时,她一定会毒舌地把岑正平噎回去,但刚才,“为人处世”那四个字,让她突然没了吵架的心情。
为人处世。为人处世。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