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榕声音很温柔,却又带着坚定的力量,“现在你接触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以后真正进入社会,更难以理解的事还要多得多。身上可以被蹭脏,但手不能脏,因为有一天你要靠这双手擦掉这些脏污。”
“柏腾是这样过来的,你也可以。”
最后一句话,李锦程记了很多年。
李楠手术的前一晚,睡不着觉,假装自己睡着了。
同样地,李锦程也睡不着。怕打扰到李楠,穿好衣服在住院部的楼下站了很久。
楼下大花坛中央,种着几棵柏木。
中间的那棵最茂盛、最高,高到有种树尖要蹭到天的夸张。
电话突然响起,冻得僵直的手拿出手机,是柏腾的电话。
他接了电话,柏腾温柔带着磁性的声音传来:“小锦程,在干什么呢?叔叔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李锦程突然就哭了。
对面瞬间紧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明明知道柏腾看不见,李锦程下意识地摇头。
他看向那棵柏木,在植株凋敝的季节,枝叶被月光润泽得更加盎然。
“柏腾,我好想你。”
这是李锦程,第一次叫柏腾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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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远及近地救的急救车警鸣声,让李锦程蓦地打了个哆嗦。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立即挂断了电话。
急促的呼吸声和咚咚心跳声交叠,他深深地叹口气,伸手用力地抹掉脸上的泪渍。
人在脆弱时会忍不住依赖别人,这是难免。
李锦程这样安慰自己,掩饰刚才电话里的唐突。
李楠的手术按期进行,下午三点钟被推入手术室。
主刀医生是初诊时的医生,大学医院的资深外科医生。即使请不来肖医生,李锦程认为应当相信尽力尽责的每一位医生。
进手术室之前,李楠尽管很虚弱,还是笑着安慰李锦程:“小手术,别担心了,姐姐已经习惯了。”
嘴里说着“习惯”,手却紧紧地握着李锦程的,直到不得不松开。
手术灯亮起,李锦程的手脚没了最后一丝力气,沉沉地坐在冰冷的椅子上。
他伸出双手,捂住脸。
这一星期,李锦程过得非常不好。
除了面对姐姐术前的痛苦,最让他窒息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三年后他再次体会到,渺小的人在疾病前的脆弱。
好人会有好报吗?
李锦程总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姐姐勤劳,踏实,能干,以前他们在村子里,因为爸爸的缘故,受尽屈辱。但是哪怕到最后一刻,李楠也没想过与他断绝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