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汐拿下手,指着幽灵正要说话,突见幽灵耳朵竖立转向大门的方向,一眨眼轻跃下墙头,钻进花簇树林间不见了。
若汐便知有人来了,快步返回,刚在凤仪殿正厅抱了手炉坐下,就听姜公公公鸭声音:“皇上驾到。”
若汐慢慢起身,不疾不徐地摇出去打开了院门,琰帝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他瞄了一眼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没有欢喜也没有不耐,波澜不惊的平静。
凤仪殿正厅内烛火并不旺,书案前的烛火最为明亮,一本书摊开,边上是精致的茶盅,水汽在光晕中氤氲缭绕。
灯下美人,垂眸阅读,细密长睫扑扇如鸦蜓,小巧挺括的鼻梁下是他曾经魂牵梦萦过的粉嫩檀唇,细腻皮肤在白狐披风柔软长毛衬托下更似白瓷般光洁,长长脖颈优美的曲线延隐于衣襟内,令人生出无限遐想。
琰帝隔案坐于她对面,目不转睛地看她,这是他一天之中最喜欢的时刻,没有处理不完的国事烦扰,也没有朝臣们为了各自的目的而争执不休,更没有为平衡前朝而面对不喜欢的女人说出那些虚伪的饱含情意的话。
此刻的琰帝,是最放松的状态。
对面在灯下安静看书的女人是他一生挚爱,面对她,他完全放下了伪装,身心都在随意的轻松中。
没有刻意的奉承和讨好,她甚至连看都没曾多看他一眼,而对他粘在她身上的目光,她毫不在意的淡然。
他有时候就这样默默看她一整晚,她做自己的事,并不理会他。
到亥时便用目光请他离开,落锁休息。
他每晚从凤仪殿离开后便打起精神,那是他开始应酬后宫其他嫔妃的时间。
他来,她不喜,他走,她亦不怒。
琰帝每一次离开都会被巨大的失落包裹,让他想不管不顾的留在她身边,可他已经没有了造次的勇气,那一次她咬舌自残时刺目的鲜血已给他留下了失去她的阴影。
相比失去她的危险,他宁愿压抑自己心中任何的冲动,就这样陪伴在她身边,至少可以在想见她时就能到凤仪殿来看见她。
他只有在她身边、也唯有在她身边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这感觉像一种毒药,容易让人上瘾,亦像暗夜中的一萤灯火,诱得人生出飞蛾扑火的悲勇。
明知道是错,却依然要义无反顾。
若汐伸手端杯饮茶时,顺手为顾钰琰倒了一杯茶,他唇角上翘弯出笑容,道了声:“谢谢。”
若汐看书的目光未曾稍移,抿一口茶,随口说道:“借用你的地盘和你的东西招待你,倒赚了你一声谢。”
琰帝笑意加深“我喜欢”,虽只是一杯茶,难得是他心头好。
若汐目光从书上抬起看过去,笑了起来,带了点嘲讽:“你可真容易满足。”
他知其意,她嘲笑他作为皇帝,一杯茶就言喜欢,谁信?
可那是她亲手为他斟的茶,就像多年前的无数个夜晚,她递到眼前的茶,他是真的满心欢喜的。
只不过,以前的每一杯茶都满怀情意,而非现在,那一杯茶就只是一杯茶,而已。
若汐并不欲多做交谈,她在迫不得已与他打交道的日子里,尽量保持平和的心态,火怒骂都不能改变现状,反而影响心情,降低智商。
她得让自己冷静地应对可能生的一切,无端生事只能为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殿内重又安静下来,只有殿外风啸的声音,若汐体弱畏寒,她向火盆的方向移了移,其实很想琰帝赶快离开,她想抱着幽灵温暖的身体御寒。
他起身将她手中的手炉拿走,自己倒掉里面尚有余温的炭灰,重新加上烧红的银炭,细心用锦罩套好,放在她手里,俯身看她带了点撒娇,说:“我的服务很周到吧?给点赏赐吧。”
她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表情明确的在问“你在你的宫殿里找我要赏赐?”
他耸耸鼻子,说:“好香”单膝跪在她面前,“我想吃。”
若汐终于失笑,明媚的笑颜让这冷寂大殿内瞬间灿亮起来,他眯起了眼睛,有陶醉的神情悄然爬上脸颊。
她说:“我忘了,你这狗鼻子真灵。不过,殿下是尊贵之人,你确定要吃这东西?”
琰帝毫不在意她将他说成狗,继续带了一丝爱娇的表情向她讨要赏赐。
若汐边说边向炭盆走去,她在炭盆上架上了一个自制的烤架,上面一溜儿排开放着十几个红薯,那是她和幽灵夜间的小零食,据她所知,琰帝从来都不吃这种低贱食物。
烤红薯的香味给这冷寂的大殿内平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若汐用手帕包了红薯过来,放在案上盘内倒着手掰开一个,将其中一半热气滚滚的红薯递到他眼前,带点调侃问:“你确定要吃?”
琰帝瞪了一眼她伸手接过红薯,没料到会这么烫,手一抖就要丢,若汐杏眼圆瞪,“你敢扔,试试!”
琰帝狼狈地用另外一只手接住险要落地的红薯,厚着脸皮说:“把我自己扔地上,也不敢扔它。”
若汐嘴里正吃了一口红薯,含糊道:“是这个理。”
琰帝翻了个白眼,咬一小口红薯,准备闭着眼睛忍受难吃的味道,可味蕾带给他的感觉太过惊喜,除了火的炙烤外,没经过任何的人为加工和调料的辅佐,红薯天然的甜香软糯令他唇齿生香,食欲大动。
等他拿起第四个红薯准备大快朵颐时,已洗漱完毕裹了狐氅歪在一侧看书的若汐清凌凌提醒:“红薯吃多了会让胃肠道胀气。”
琰帝狠狠咬一口红薯,问:“什么意思?”
若汐笑笑地看着他,说:“意思就是”
伴随她没说完的话,殿内响起一声耐人寻味的声响,琰帝的脸骤然红了起来,放下红薯一本正经地问:“怎么冬天了,还有蚊虫叫嚣?”
琰帝边说边起身佯装叫人,“姜公公,吩咐人给凤仪殿灭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