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既不回身折返卧室,也不上前拾取财物,他只是抬头直愣愣盯着猫猫陛下,神色极为怪异。
狸花猫想了一想,再出声宽慰:
“足下也不必忧虑。这穿越两界的门是由两粒仙丹的法力所造,除此以外绝无门路。所以不会有妖魔觊觎的风险。只要返回家中,锁好门窗,此处便与足下再无关联了……”
说到此处,林貌终于不能再忍,出声打断了皇帝的解释。
“陛下讲了这么多,总得让我说一句吧?”他无奈道:“——首先,谁说的我不愿意帮忙?!”
他又憋了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多添了一句吐槽:
“其次,皇帝的心机也未免太深了——何必要算计到这个地步!”
说罢,他跨步上前,伸手将金爪子全部捞在了口袋中,一个也不留。
猫猫面色从容,对铲屎官的抱怨充耳不闻,只是后退一步,微微低头致意:
“所谓‘先生不出,如苍生何’?——那么,朕不胜感激之至。”
心怀异志
已经商定好了盟约,李二陛下随即跃上了石板,向林貌交代他出卖了某些尊严换来的消息:
“如果要在这个小村子试点,首先便非得除掉卯二娘子不可。”他用尾巴啪啪敲打着石板:“这只妖怪应该是个兔子精,最是欺软怕硬。十年前流民刚来的时候,它还只敢索取猪羊做报酬,渐渐便要吃死人尸骨、吃活人、吃未长大的童男童女。口味越来越刁,胆子也大了。”
“以常理算,五天后便是祭祀的日子,正方便动手。”
作为网文界混久了的老手,林貌当然知道情报有多要紧。他连连点头记下关键,又主动询问:
“这只兔子很强吗?”
“谈不上个强字。否则也不会躲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称王称霸。不过,这兔子别的本事没有,自保的神通却应该算数一数二。十几年来不是没有路过的道士和尚意图除魔,但它总能料得先机,早早的逃逸,不留跟脚。
甚而言之,当初也有童男女的父母怀恨报复,在献祭的酒水中偷偷下了。但这卯二娘立刻便闻了出来,当场狂性大发,吃掉了来送酒的所有青壮。从此村民胆气丧尽,将下毒报复的苦主处死以后,再也不敢反抗鬼神。”
“——等等。”林貌若有所思,打断了狸花猫的解释:“村民们处死了下毒的苦主……也就是说,那卯二娘虽然闻出了毒酒发狂吃人,但却并没有找真正投毒的人算账?”
“应当是这样。”狸花猫道:“那对夫妇的坟冢埋在村外,我还去看过一眼。”
妖怪报复肯定是囫囵一口吞下,既然死后还有尸首,那多半真是死于村中的私刑。
这样的私刑当然残酷,但考虑到村子险恶的处境,似乎也很难再做什么评判了。只是……
林貌沉吟道:“这卯二娘子……恐怕不太聪明呐。”
即使不能从毒酒中闻出来源,也应该抓住村民严加拷打,直到审讯出敌人为止;当场发狂一怒吃人,不像是拥有理智后精心的谋划,倒像是兽性本能发作后的泄愤。
当然,这也不算奇怪。兽类修炼最为艰难,在打通七窍炼化横骨修成人形之前,妖怪的智力都处于一个相当低级的水平,蛮横凶心时时发展,极难压抑自己的本性。
以林貌潜伏论坛磨砺出的玄学水平看,这种一脑子浆糊的妖怪其实不难料理。最不容易应付的,大概只有它天生而来的某些神通。
这种神通往往与动物天赋有关,如狐狸千变万化的媚人功夫、黄鼠狼赖以逃生的臭气,一旦经法力砥砺修持,威力便更增千倍百倍,即使道行绝高,也难以从容抵御。
不过一只兔子,又能有什么天赋呢?
林貌望向了狸花猫。而猫猫陛下没有辜负铲屎官的期待:
“朕问过了宫中供奉的道士,都说兔子天性胆小,神通多半也是趋利避害、感知危险一类。以这只孽畜的道行,恐怕未必都能明白酒水里的毒药到底是什么,当然也不会追杀投毒者——它大概只是察觉到了隐匿的险情而已。”
“感知危险?确实很有道理。无怪乎这兔子能指引村民避开瘴气。”林貌思索道:“……不过,如果它连毒药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确认这是‘危险’的呢?”
他谨慎下了结论:
“所以,这与其说是‘感知危险’,倒不如说是感知生物体的‘恶意’,或者‘杀机’吧?人类制作与投放毒药时的恶意被兔妖察觉,它才明白酒水不对劲。”
狸花猫眨了眨眼,罕见的表现出了迷茫。
作为常常忽视逻辑的古人,李二陛下显然不觉得纠结这点文字的变动有什么意义——察觉危险与察觉恶意,难道不是相差甚微?
可对于常年在剧本杀与规则怪谈中寻觅漏洞的大手子,这点微小的区别,可就十份关键了——“危险”的定义太过于广泛、模糊、难以下手;而“恶意”么,却要准确、清晰得多。
越准确的定义越容易寻找漏洞,越清晰的要求越容易巧妙规避。这是林貌在尝试张三流刑侦文以后,领悟到的不二法门。
当然,如何寻找漏洞还需要斟酌,但至少方向已经明确。
他反复思考了良久,终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过身去:
“天太晚了。陛下,还是先安置吧。”
·
林貌一夜无梦,安安稳稳睡到了早上八点。
起床后他洗漱穿衣,造常吃完食不知味的早晚,照常进入书房,打开他的笔记本,点开存储写作资料的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