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站在屋檐外面,伸手拍了拍苏望的肩膀:“孟广林是第一任场长,抗美援朝回来的老兵,在林场里干了一辈子!咱林场的大事啊,他老人家可都记在这里面了。”
苏望低头翻了翻,前几页写得密密麻麻,字体大开大合,不仔细读都认不出写了啥。
后面又换了一种字体,歪歪扭扭像小学生一样幼稚。
老耿尴尬地笑了笑:“这后面是我写的,咱老头子没什么文化,只能简单记点流水账。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错误?”
“还有,这个本子快写完了,也该换个厚实点的了……”
老耿顿了顿,又把扁担递过来:“这条扁担,老场长说是他在和平年代的‘枪’,也一并留给你。过两天上了冻,还得用它下山挑水吃呢!”
听他絮絮叨叨地安排着,苏望觉得好像交代后事一样,心里有些不舒服,赶紧把本子合上说:“老耿你放心吧,这日记和扁担永远放在咱瞭望台里,绝对保管好,传下去!”
老耿重重地点头,扶了扶头上的灰色绒线帽,这才把铺盖卷扛上肩头,用左手扶住,右手里拎起两个塑料袋,还示意牛东生把提包送到腋下。
牛东生可没听他的话,拎着提包就走:“我送你下山,这山路湿滑,万一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俩人都是倔脾气,边走边争让着,转眼就消失在风雪之中。
苏望担心地喊了一嗓子:“路上千万注意安全啊!”
山路那边依稀传来老耿的回应:“回去吧,别冻着……”
回到房间里,把日记丢到炕头,又给炉灶里添了把柴,他伸手擦玻璃上的水汽,望着窗外出神。
那天空乌蒙蒙的,雪花不紧不慢地飘着,扑到玻璃窗上的转眼就化了,倒是树梢已经积攒起层层积雪,好像是披上了一层薄纱。
对讲机里传来一些嘈杂声,他拿过来摆弄了两下,似乎是几个瞭望台之间在相互问候。
这种天气不用担心火灾,也没人上山偷伐和放牧,大家主要是相互关心一下,叮嘱别出门,小心摔伤什么的。
苏望平时没跟其他瞭望台接触过,不知道怎么插话,只是抱在怀里听别人东拉西扯吹牛打屁,心里就觉得很温暖,不孤单。
他怎么都没想到,牛东生送老耿下山,竟然直到傍黑天都没回来。
“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苏望一边念叨着,一边掏出才知道,原来牛东生送老耿去场部坐公交车,回来路上接了个电话,说他家老爷子摔在院子里了。
七十来岁的老人,这一跤可摔得不轻,得送医院。
牛东生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开车回家,把苏望自己在山上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雨雪天能请假,我估计得在医院陪几天,你自个儿注意安全啊,别乱跑!”他那边忙着推轮椅去拍片检查呢,匆匆说两句就挂了。
苏望挂了电话,看了看漆黑的窗外,内心没来由一阵哆嗦,自己一个人猫在这荒山野岭上,还真有点瘆人。
他饿了,翻开橱柜找吃的,大米只剩下一点,还有几个一碰就掉渣的煎饼,腐竹粉条一大把。
虽说没做过饭,可网上有的是煮饭教程,按照步骤一点点摸索,倒也蒸了一大碗米饭,再和上点白糖倒也没饿着。
检查了一下门锁,又拿扁担从门后撑住,他还是心神不宁,就又掏出手机玩游戏转移注意力。
很快,他的全部精神就集中到那巴掌大的屏幕里,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风雪之中,将军岭一灯如豆,彻夜长明。
天亮的时候,雪停了,叽叽喳喳的鸟雀声吵醒了苏望,他蜷缩在被窝里,只觉得额头冰凉。
他没经验,睡前没添柴封火,那炉灶早早就凉透了。房间里几乎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