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已经自发展开搜救,在小李村的满目疮痍里,面对太子好似很在意自已的责问与怒火,面对陆敬尧略微惊异的目光,沈骊珠垂下眸,举止有礼却难掩疏离地道:“见过太子殿下。”
竟是对那般的怒火,仿佛……视而不见。
而骊珠的举动,也像是一盆凉水从李延玺头顶浇下,将那无名又凛冽的怒意,浇灭得个干干净净。
是了。
纵使他有千般情愁,万般担心,却早已没有了……关心她的立场。
陆亭遥,才是她的未婚夫。
心里缠绵上来细细密密的疼楚,李延玺呼吸微窒了一分,很快收敛起那担忧的眼神,太子这样位尊而矜傲者,不笑时就已是威仪摄人,令人不敢直视那华光。
他生生从骊珠身上移开目光,沉下语气,仿佛不悦地唤来暗卫,“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少臣,送沈小姐回去。”
少臣现身,原本都是随殿下称呼阿姮姑娘的,现在殿下改口,他也就跟着改口,“沈小姐,请。”
陆敬尧原本因为太子的语气,心生了疑虑,连带着望向自已这个未来二儿媳妇的眼神也添了异样。
谁知,太子很快冷下脸来,他便不敢再窥探殿下神色,只听他让人送走骊珠。
但,陆敬尧很快注意到,这个名唤“少臣”的人,或者说是少年,虽然黑衣劲装鲜红发带,容貌看起来极为年轻,但他并不在明面上随行的那一众人里,出来的时候悄无声息,且……
陆敬尧看了眼少臣脚下。
雨天路滑泥泞,这人鞋上却连个泥点子都没有,除了鞋底,衣不染尘,明显是个功夫内敛的高手。
据说,太子手下有支暗卫,名曰天翎,想来这就是了。
太子竟然叫自已身边的暗卫,护送沈骊珠回去……
陆敬尧垂着眸,心中暗度。
都道太子厌极贵妃,东宫与沈氏不睦,若不是阿遥实在喜欢,此生非她则绝不娶妻,他怜惜幼子,一个曾经被太子厌弃的女子,是入不得他陆家的门的。
但,现在观来,似乎……并非如此。
陆敬尧正想着,听见沈骊珠声音冷冷淡淡的,对太子说:“什么叫做这里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殿下,我是医者,有人需要我,何处去不得。”
李延玺知她看似柔弱,青衣下的腰细得好像可轻易折断的柳,但骨子里却是极为坚韧的,她心里又那般怨恨着他,断然不会乖乖地听他的话……
太子喉咙滚了滚,“可此地危险。”
看着骊珠的眼神,似暗暗压抑着什么,却又好像在说:不要赌气。
但,沈骊珠并非赌气,她眼睫淡淡垂下,心里波澜无惊的避开那般……仿佛爱着她的眼神,语气沉静地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但殿下不也在这里么?”
李延玺暗潋的墨眸骤然亮了几分,心下有那么一刻充盈起了欢喜和酸涩。
哪怕知道她这样说,只是想顺理成章留下,不被送走,但他依旧不可避免的为之动容。
在陆敬尧眼里,沈骊珠这就是确确实实地顶撞太子了,这可得了。
陆敬尧双目一敛,儒雅地笑,立刻跟着劝道:“骊珠,你是女子,怎可拿自已跟太子殿下相比?殿下行事自有考量,你秉性柔弱,给人看看风寒咳疾还好,这种血腥模糊的场面恐怕见不得,还是早些归家去吧。马上都是要成亲的女子了,抛头露面也着实不像话。”
可,她在这里,或许能帮上忙。
但是这毕竟是阿遥的父亲,沈骊珠抿了抿唇,正欲说些什么,“陆伯父……”
这时,却听太子道:“那就随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语气波澜不惊得就好像方才他眼里骤亮的颜色,不过是别人的错觉。
此言一出,陆敬尧便也不好再拿长辈的身份压骊珠,改口道了句,“既然殿下都如此说了,自当一切遵从殿下的意思。”
到底能留下了,沈骊珠心里不却觉得欢喜,反倒充斥着淡淡的无力感。
她垂眸回答了声:“是。”
声音沉静,细听却见端倪。
李延玺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不是随她心意,让她留下了吗,为何她……好像还是不开心?
但,此下也并不是眷恋儿女情长的时候,太子拎得清轻重,他只让少臣在暗中护着骊珠后,便不再看她。之后,有条不紊且精准果断地下达一系列命令……
他站在破败荒芜的村庄和凄冷的风雨里,就已经是众人心中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哪怕有再次山崩垮塌的危险,只要太子在这里,这些官兵都不会也不敢临阵脱逃,而被压在倒塌房屋和崩裂乱石之下的百姓,眼前也似重燃了希望。
沈骊珠想,三年后重逢,在药庐认出太子的那夜,她被他喂了假的毒药,威逼着替他拔箭治伤,当剪刀拿在手里,有那么一瞬她确实有想从他背后刺进去,拼上自已也跟他同归于尽的想法,但后来顾虑种种……
她最终,还是不曾那样做。
或许,这个人曾经真的对她很坏,但他会是一位好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