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衍。”简一言担忧朝他看过来,“你没事吧?”
谢衍没回他的话,转身吩咐人端来几杯热茶,继而风轻云淡回道:“能有什么事?”
江予直接问道:“温静冬得到消息,过来想将温然的遗体带回去,你回绝了她。”他语气笃定说道。
谢衍手指轻轻弹了下精致茶杯的杯身,发出叮地一声脆响,杯中清澈的红茶产生细小的波痕,继而又很快地消失平静。
“他们家当初不是因为担心财产分割问题,将人给逼走了吗?现在怎么还好意思要呢?”
简一言嘴唇嗫嚅,用不可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谢衍,明明一开始得知消息后,自己应该是松了一口气的,可是现在却更像有人擒住他的脖颈,攫夺他的呼吸,逼迫自己进一步的认清事实。
终日在惶恐战兢之下,自己的设想恍若终于成了真。
当时自己说分手时,他是什么表情来着?似乎是愤怒了一瞬,言语之间皆是对谢鹤年的恨意。
他有因为自己分手而难过一会儿吗?
简一言脸上倏地露出一个难看又勉强的笑容,他竭力支撑着,“谢衍,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他已经死了。”
说话间他那细瘦的手腕又显露出先前锋利刀片留下的跟蜈蚣般的疤痕,医生的手术缝合技术很好,以至于创口并没有变得扭曲难看,新生长出来的粉红嫩肉在白皙的肌肤下仍然显得惹眼。
只要谢衍目光稍垂,视线之处就能看见。
可是他没有,嗓音里居然还带了点先前照顾他时残留的温柔,“不好意思,一言,你能先回去吗?”
简一言如同在寒冷天气下被人兜头降下一盆凉到彻骨的冰水,冻得他直发哆嗦,就连骨头缝隙都鞭策出针扎般的寒意。
简一言走后,谢衍用同样的话请江予回去,江予摇摇头,正经说道:“我觉得有一件事还是告诉为好。”他目光并不像先前那样沉重,瞳孔深处还藏着一抹怜悯。
他用轻飘飘的语气将事情一一讲述,活人的诺言得理所当然的遵从,但是死人的应该就不用了吧。
江予说完后,谢衍在庭院外站立许久,直到不远处平静的湖面又因为雨滴的坠落而泛起涟漪,一圈又一圈的扩大。
他讨厌雨。
谢衍面无表情地迅疾走到三楼的书房,打开笔电,从里面调出事发当天的监控录像。
“食用的蛋糕中发现了过敏源,家里的佣人发现时,人已经处于休克状态·····”
电脑屏幕上调出一连串的画面,他手指在触碰屏上颤巍一下,差点按了关闭键。
谢衍薄唇直成一条线,聚精会神地盯着,上面显示温然将准备好的食物一一放在餐桌后,随后出门一趟,应该是听到门铃的声响,再进来时怀里抱着一个包装精巧的蛋糕。
那是谢衍亲手订的。
他先是将蛋糕放在长桌上,然后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期间频繁地看着时间,温然又将可能已经略冷的饭菜拿去热了下,出来时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着,终于拨通了电话。
那时谢衍说了什么来着,是说:“我今天有事。”还是说:“我不回去了。”
他记不大清了。
他目睹曾经的温然对着断掉的电话发愣,几分钟后又开始拆那华丽包装的蛋糕盒子,温然太过粗心,将那纯白奶油裹挟下的果块也一并咽下去。
不到十来分钟便很快地起了反应。
谢衍浑身恍若刚从水里打捞起来,俊挺的五官微微变形,他起身时带动身下的木椅,哐地一下应声倒地,仿佛将周遭的灰尘也震得漂浮在半空中,悄然钻入谢衍的口鼻。
他遽烈且激动地咳了起来,上半身匍匐在桌面上,随着呼吸的不畅,后背也一耸一耸的抖动。
电脑屏幕还在放着,里面的人也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拼命地攥着自己的脖颈,本就瘦弱的身躯蜷缩成弯曲的形状,据说在害怕濒临绝望时,人往往会下意识地用在母胎时的姿势来寻求安慰。
“他当时严重到已经窒息,情况有多紧急呢,大概就是如果我再迟上一刻钟,他根本救不回来···”
谢衍剧烈地咳嗽,眼睛发红,在空寂的房间内一下又一下地响起,他难受地捂住眼睛,额头磕在结实的桌面上,像极了在教堂时双手合十低头阖眼的忏悔。
临走之前江予叹了一口气,言尽于此:“节哀顺变。”
每个人都在提醒他,人死了,请节哀顺变。
医院。
傅尧手里提着新鲜的水果篮和自家佣人刚煲好的骨汤来到病房外,恰巧查房的护士从里面走出来,傅尧一把将人拦住询问康复情况。
护士抬头看了一眼,将手里的工作本合上,“只要度过24小时危险期,人醒了后续慢慢调养就没什么大问题。”说话间她低头看了眼傅尧手里提着的保温盒,连着好几天变着花样的送汤,她温和笑了一下,“有心了。”
傅尧低低应了一声,神态不变,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抬头间从病房外的门窗瞧见里面的青年,脸颊纸白,额头上绑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后背垫着软枕靠在床头,脑袋微微垂着在仔细倾听旁人说话。
傅尧曲起手指敲了敲门,还没等人应声就进门了,仿佛他那几声敲门也只是告知,而并非是征得同意。
“你怎么又来了?烦不烦啊你。”床上的人还没发话,坐在床侧的男人倒是已经站起来,眉头拧着一个结,满脸不耐。
向来只有傅尧跟别人发脾气的份,现在被别人乱吼了一通,居然也没生气,反而笑着将手里的水果篮和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低头对闻夏说:“今天来的有点迟,路上有点事情耽搁,你别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