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他进门,谢衍问道:“路上是出了点事吗?”
“没。”冷淡的一个字。
温然拿起干净的纸巾擦拭着手上的水珠,冷淡说:“只是不想接而已。”
谢衍带笑的嘴角还未完全地勾上来,便在中途戛然而止了。
话题簌然变得敏感锋锐起来,似乎还差一点就要变回当日在餐厅里的沉闷场景,谢衍咽了咽喉咙,便听到温然询问他,“吃饭了吗?”
谢衍说没。
温然抬眼看他,只是说了句:“那你再等十来分钟。”
他去厨房里找到新鲜的食材,鸡蛋和新鲜红润的番茄,还从冰箱里找到肥瘦相间的肉,切成细丝打算做一个简单的番茄鸡蛋卤面。
厨房里有很明显刚刚关火的痕迹,不粘锅的锅底还留有余温,显然是阿姨刚熄火不久。
温然没有拆穿,中午过后他什么也没吃就来了医院,抓了一小把挂面放入烧沸的开水,中途加了一小碗冷水让面变得更有劲道。把西红柿划十字浇上热水后剥下外衣,用刀切成相宜的小块,放锅中炒出汁水后再放先前准备好的鸡蛋炒肉,最后用勾芡收汁。
温然将其中一碗递到谢衍面前,自己则去外面闷不做声地吃着。
十来分钟后,温然进房将空碗端出去收拾,谢衍及时制止,“放在池子里就可以,马上会有人来处理的。”
温然身影背着他,出声道:“不用了,顺手而已。”
他的背影和动作与半年前还在谢衍身边的温然如出一辙,卧室的房门并未完全合上,留了一条能够听声音的小缝隙,外面洗碗、龙头淌水的声音一同从房门的罅隙里飘进谢衍的耳朵。
就像编织了一场完美的幻境。
温然再次进来时,拿起一本杂志窝在沙发里看了起来,期间还跟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是晚上回来。
他坐的位置靠窗,灼亮的阳光映照进来洒在他的侧脸上,就连蓬松稍卷的头发丝都镀上一层漂浮的金色,清冷的眼睛里也仿佛蕴藉着几分温柔。
可能是觉得情景和气氛都适宜,谢衍主动挑起了那天的话头,“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就想对你坦白的,可是温然,我害怕。”
温然翻过一页手里的杂志,不轻不重应了一声,“你之前说过,而且在出餐厅之前,我们不就说好了吗?都结束了,账号我也已经注销了。”
一想到这个,温然眉目间又蒙起一层玻璃般的疏离,先是对谢衍的怒,再是对自己的懊恼,事情即便是已经过去很久,但是温然还是很容易被挑起情绪。
温然放下杂志撩起眼去看他时,发现他眼神很怪异,就好像还隐约跳跃着微光。
“那你这么··照顾我···”谢衍刚吐出几个字就顿住,哑然消音,他穿着单薄的病号服,气势也被削减成一种病弱的状态。
温然能感知到他想说什么,可能是想问他是否有过一瞬间的心软,也可能是别的,“谢衍。”
“迟来的希望是没有用的。”
谢衍的手抖了一下,消炎水刺骨发凉地往静脉里流淌,宛若一种紧急传播疾病般在全身上下迅疾发散。
“在救护车上时,我做过很多假设,可能你能救活,健康;也可能救下之后,落下残疾。”
谢衍循着声音终于又敢去看他。
“假如不是你护住我,我根本不可能从那辆车下幸免,如果是上面的情况,我会尽力地去照顾你。”温然渐渐从车祸的那一幕回神,“当时我也做过另一个假设,就是救护车来得太迟,你伤势太重,在到医院后就死了。”
死这个字在温然面前没有那么多的禁忌,很轻易地就被他说出口。
谢衍目光黯淡下来,静静地听他说着,心尖口被破冰般的刀刃轻轻拨动,他亲手递的刀。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像对我妈妈一样,在盛夏的17号去看你,为你留下一朵花。“
“可是谢衍,我真的只能这样了。”
—
温然这次没有留在医院,和阿姨轮替之后温然便打算回家。临走之前,谢衍的脸色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平静,至少在有旁人在此的情况下如此。
只是手指的指骨泛着青白色,脸颊白若雪粒惨败,分不清是身体导致亦或是心情跌到谷底,差到极致。
温然瞥见,继而收回打量的视线,将门阖上后就利索地出了电梯。
医院的冷气很足,一出来午后的烈日暑热就毫无遮挡地晒在温然的脸上,少顷,他脸上就泛着热腾的暑气,被热得脸颊两侧通红密布一层细细的汗。
回到家后,屋里都没什么人,闻父闻母都反常地没在家。温然挠了挠因为闷热而发痒的脸颊,眼睛困惑地四下逡视,明明先前通话时流露出自己在家的样子。
不过他没多想,顶着大夏天回家后汗流浃背,总觉得有一股莫名的疲惫,就连眼皮都耷拉着快要睁不开。
将背包丢在卧室的沙发上,洗完澡换完睡衣准备上床补觉,连着几天都是医院、学校、家来回转,一个星期下来就觉得倦怠不堪。
被单是闻母铺的凉丝被,空调开得太低总是会觉得冷,温然缩在薄毯里将自己包裹成一个重茧,脑袋都瓮在里头,没过几分钟,呼吸渐渐均匀,显然是睡着了。
不过他睡得并不安稳,迷糊中总觉得双脚发凉,于是眯着眼睛将被子团在脚上,可能是姿势不太对,双脚暖和被毯子裹上之后,肩膀和胸膛就露出一大截,丝凉丝凉的。
以至于他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之间隐隐听到客厅有声音模糊地传来,温然想着可能是闻母他们回来,挣扎着压住浓烈的困意从床上爬起来,刚将门打开一条小口子,客厅里说话的音量也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