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泉在院里的竹椅上坐着,瞧着这睡眼惺忪的哥儿也是发笑。
村里这些小媳妇小夫郎的日子,没哪个过得比生哥儿还好了,这都申时半(下午四点)了,他竟是才从床上起来的模样,显然是睡了个舒服。
陆云川立刻起身走了过去,挡在林潮生跟前拉了他一把,垂着头说道:“潮生,你衣裳穿反了。”
林潮生:“!!!”
林潮生这下是完全清醒了,低头拽了拽衣裳,看到露在外头的粗糙针脚,这是把里外穿反了。他刚从床上爬起来,半梦半醒,是闭着眼睛摸衣裳穿的。
林潮生赶忙又跑回去,陆云川低低笑了两声,扭头对着方泉说道:“潮生去端些茶果子出来,里长先坐。”
方泉:“……”
倒不必如此,他不瞎,也不聋。
方泉干笑两声,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没多久,林潮生果然换好了衣裳,还真端了茶水和糕饼出来。
“方叔!快尝尝!这是我们从府城带回来的茶!”
林潮生热情地招呼。
村里用糖水招待客人都算奢侈了,少有用茶的。
方泉对糕饼没兴趣,倒捧着茶水喝了一口,他是个大老粗,品不来个好坏,只觉得香,真香。
喝了两口茶,方泉才说道:“有几户想卖地的人家,我选了两户老实人,以后不容易起纷争。”
方泉其实隐隐能猜到,生哥儿买这地盖这房子多半是为了赚钱,这赚钱的事儿就容易起矛盾。
林潮生自然明白里长的好意,一脸乖乖巧巧的小学生样子听他继续说话。
方泉开始说:“一户姓林,倒和你有些远亲。不过这家人早些年就搬到了县里,也就每年扫坟的时候回来一次,他家走时就和我打了招呼,想把老房子卖出去。他家住在县里,隔得远,一家也都是实在的,不会出什么事。”
“还有一户姓周,他家近年发达了,前年又起了新房子,青砖瓦房修得大气。那老房子没人住,也想卖出去。一家子都不错,老子儿子都肯干,这才赚下这份家业!”
方泉说完了,话音落下后他顿了好一会儿,似在斟酌用语。
林潮生起先还在思考这两户人家,他如今在村里住了大半年,听里长一提就知道说的是哪两家了,就连位置也知道。
刚想了一阵,抬头就看方泉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立刻开口道:“方叔?怎么了?”
方泉叹了一口气,有些难为情地搓了搓裤子,好半天才开了口,“其实还有一户人家,你应该也挺熟的。”
林潮生立刻作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里长继续说道,“是老田家的房子,就村里经常赶车的那个老家伙,你得喊声叔呢。”
林潮生一愣,说道:“老田叔?他家也要卖地卖房?”
方泉点点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田家的老房子是十多年前失火的,这日子久了,村里议论得也少了,但只怕真卖了出去又有不少人有得说了。
可田家的春来又病了,方泉是里长,又是长辈,他本就是个善良人,在村里接济了不少人家。他常往镇上走,镇上的事情比村里人更熟悉,那老大夫还是他介绍给老田的。
这好不容易有了些希望,不管生哥儿两口子买不买这块地,他都得提一提。
不过他也把话先说清楚了,不瞒着林潮生。
方泉又说,“不过他家房子失过火,村里人都觉得不干净。”
说罢,他又把当年田家失火的事儿细细说了一遍。
林潮生一听,诶,扯些什么神神鬼鬼的,不就是因为大夏天太热太干,这放干柴的灶屋才自己烧起来了吗?而且起火点还是灶房,说不定是做饭烧火时的火星子没有及时扑灭,风一吹就给点着了。
林潮生完全不在意,甚至还给方里长科普了一番,从家庭防火讲到山林防火,给方泉说得一愣一愣的。
陆云川在一旁听着,瞧林潮生那认认真真的模样就忍不住发笑。
老田叔他知道,那也是个老实人,心肠也好,之前还隔三差五帮叶子捎慈幼局发的羊奶。
林潮生不知道田春来的事情,但冲着老田叔这个人,他也愿意去看看他家的老房子。
话不多说,三人立刻就出了门去看房子,按着远近三户人家都看了。
也是巧了,一轮看下来,还真就老田叔家的房子最合林潮生的心意。
按着远近看过去,最先看的就是林、周两家的。
姓林那户的房子是真不错,是一座木头房子,院子也辟得宽敞。
可就是太不错了,那房子住人合适,用来养银耳就不太行了,得推倒重修。不说一个好端端的房子推倒了有些可惜,就那地儿得是地契房契一起买,买了房子又把房子推了,那不是钱多烧得慌吗?
姓周那户的房子倒是合适,矮小陈旧,是三间相连的土坯房子,围了一圈竹篱笆,就篱笆破破烂烂,怕要重新修整才行。不过这些倒不是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那地儿光线太好,一天几个时辰全晒着太阳,可银耳生长最好在潮湿的环境,那地儿也不太成了。
林潮生一路上拉着陆云川小声叽咕,说着说着还摇起了头,总之是不太满意。
这话没和方泉解释,但方泉看了小两口的神情就明白了大半,立刻带着人往老田叔那老房子去了。
老田叔的老房子挨着芦叶河,取水方便。那房子被火烧去大半,房契虽在却也跟着这把火一起失效了,若要买只需买下地契。一面迎着小山坡,另一面又是一片近年来刚长起的杨树,遮去大半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