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短,用了膳食,本想早早歇着,可今儿通身乏累,便又要了热水擦洗一番,膝盖上用了紫烟送来的药,果真缓解许多。
沈全懿端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个模糊不清的自己。
杏叶立在她身后,用帕子替其绞着湿发,粗粝的手指划过沈全懿的脸颊,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拉住杏叶的手。
“你原在哪里做事儿呢?”
杏叶怔了怔便道:“原在前院儿太子妃娘娘那儿,后来犯了傻,做了错事儿,便在后头做些粗活。”
听着沈全懿问话,杏叶还以为是她做事儿不入眼,这是要赶了她走。
说着,她一急,便跪下了:“求姨娘别赶奴婢走,那时是奴婢年轻不知事,如今我一定小心做事儿,伺候好姨娘。”
沈全懿笑了笑,拉着杏叶起身:“只是瞧你手上的老茧,问一句罢了,年轻的小丫头一般不会送去做苦力活的。”
“是…是奴婢愚笨,给侧妃娘娘上茶,失了脑子,竟不知茶凉,所还呈了上去。”杏叶脸色有些苦涩。
一旁的桃叶却抿了抿唇:“姨娘不知道,还是在太子妃娘娘跟前儿,侧妃娘娘就不知那时为了就发了好大的气,好多人被罚…”
话一出,杏叶脸色就变了,忙道:“住口,不可非议。”
见状,沈全懿心里也大概知到了,顾檀果真是行事张杨,敢越权直接处罚左郦屋里的丫鬟,平日只怕是稍有不顺,下头人就要遭殃,像杏叶被退去做苦力,好比过被今日被打死的那个姑娘。
一番问话杏叶吓得不轻,沈全懿也不想为难人,安顿着几人先歇着罢了。
这屋儿不知以前住没住过人,只是为干净些,还是换了被褥才歇下。
今儿个守夜的是杏叶,只是在炕边且了矮塌。
桌上的烛火跳跃摇曳着,沈全懿已经躺下了,还以为受了一天累,该是沾了枕头就要睡,不想却失了睡意。
睁眼平躺着,看着头顶上蜀锦制的帐子已经有些发白,不知吊在这里多久了,上头还布这一层灰土,只盯着,不觉沈全懿激起一身儿寒意。
她似乎在看自己的人生,就如这帐子,灰白,然后褪色,最后无人在意。
想着更睡不着了,只能强迫自己忽视,辗转侧身躺着,沈全懿摆摆手,示意熄了灯。
杏叶披了衣裳起身,几步过去,才呼了气儿,只是烛火没灭,外头起了大动静。
院儿里头南面儿灯火通明,人声渐渐吵闹起来,伴随着些哭声。
本就睡不着,这会儿几人也坐起来。
接着就听“咚咚咚”从廊下桃叶跑了进来,脸上挂着急色,嘴一张就要说话。
一旁的杏叶却直皱眉,外头冷的厉害,桃叶直窜了进来,送进一股寒气,屋里头可怜的极少的温热便也被吹散了。
沈全懿本就咳嗽,这会儿再惹了寒气,只怕是要病了。
“下头的扬姨娘中神儿了,自回来了,不吃不喝,抱着枕头又是哭又是笑,姨娘没瞧见,光那样就算了,杨姨娘还且着脑袋往墙上撞呢!那屋里头几个丫鬟都吓痴了。”
桃叶跑的急,又说的急,一语毕后,兀自喘息许久。
闻言,沈全懿皱眉,到底是一个院儿里头的,总不能装瞎躲过去,何况若是什么大事,再惹起了前头的事儿,只怕她也要跟着倒霉。
冒夜而出,夜里的风比之白日更冷更硬,吹在脸上如刀割一样,刮的生疼,不觉便缩肩耸脖。
进了南房屋里头,果然见两个丫鬟痴呆在门上,炕上的杨四秋缩在墙角,整个人浑身发抖,转身正看见沈全懿一行人进来了,似乎又受了惊,仰着头就要往墙上撞。
“快!拉住她!”
重重嗑在墙上,眼瞧着头见了红,沈全懿忙大声呵斥,可屋里头那两个丫头靠在门上只瞪眼瞧着,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还是杏叶和桃叶动手,可刚把人擒住,杨四秋便大叫起来,她的劲儿还不小,挣扎扭动着身子,桃叶两人差点按不住了。
沈全懿眸子一动,看着脚边的被子,忙道:“快用被子裹她,免得再伤着了。”
两人反应过来,合力将人裹住。
半天将人按住了,才松下口气,结果沈全懿抬头看,杨四秋不知何时散开了发髻,她又才伤了头,腥红的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来,在摇动的烛光里一张鬼魅般的脸,若隐若现,看着可渗人的厉害。
沈全懿拧眉,将人拉过来才发现,杨四秋是满身的汗,衣裳都湿透了,就似在水里泡着,沈全懿肚子里一股子气,这屋里头几个丫鬟分明没把杨四秋当主子。
杨四秋不明所以,迷迷糊糊抬头看着沈全懿,便讨好的咧嘴一笑,接着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这人几乎是傻了,沈全懿转头瞧着门上的两个丫鬟,语气严肃:“眼里头还有没有主子,杨姨娘这般,你们倒躲的远。”
沈全懿冷冷的瞧着两个丫鬟,或许开始确实吓着了,可如今两人眼里头都是幸灾乐祸。
这么久了碳火也未生,窗户开着寒风肆意侵入,这屋里头如冰窖一般,受了凉,沈全懿嗓子干痒的厉害,忍不住便咳嗽起来。
杏叶忧心,想着要端盏热茶来的,沈全懿摆手,她方摸了摸杨四秋的被子,都是往年的旧被褥,薄的厉害,根本不能保暖。
可见杨四秋屋里头的两个丫鬟是多么不上心。
听了沈全懿话,两个丫鬟不以为然:“您这说的什么话,都是做奴才的,什么叫躲了,我们又不是医师,疯了傻了,我们有什么法子,这头天就这样,怕不是把个疯子招进来了。”
“好在没伺候呢,再把太子爷吓着了。”
话落,沈全懿便抓起炕上的软枕狠狠一掷,正巧砸在两人头上:“今儿个杨姨娘是过了太子妃娘娘的眼,你们一口一个疯子傻子,是觉着太子妃娘娘眼拙,不如你们二位慧眼。”
“将派你们来伺候,你们这般行事,就是对太子妃娘娘的安排不满了?”
没想到沈全懿能将话说的左郦身上,两个丫鬟脸色一变,忍不住颤声道:“姨娘好大的威风,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奴才两人可是经侧妃娘娘拨来的…”
沈全懿冷嗤一声儿:“怎么,难道是侧妃娘娘让你们如此行事?让你们冷眼旁观,置主子的生死不管?”
这罪名安的大了,两人嗓子一噎,暗暗攥拳垂下头再缄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