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领头的傲罗倒水时,她听见他正和蹲在尸体边的人闲聊。
“这年头死个人真没什么稀奇的,”他接过茶杯,“谢谢——依我看,就是一起麻瓜入室杀人。”
“这把刀,”蹲在尸体旁那人小心翼翼地拔出刀,叫来凯瑟琳,“是你们家的吗?”
一把牛排刀。血红的冰花将化不化,就像刚切过嫩牛肉。
“是我们家的,”她听见自己在回答,“昨晚我还用了这把刀。”
“用来做什么?”
“切牛排。”
领头突然笑起来:“哦,这位先生就是那块牛排吗?”
凯瑟琳的手指按在魔杖上。没必要,凯瑟琳。她让自己扭开头,不去看地面,也不看那位领头。她让自己全副目光锁死在那位站起来的验尸官身上。
验尸官感受到她的目光,转向领头:“这位傲罗先生,如果你不想留在这儿,可以出去,这里有我看着。”
“唐森大法官,你省省吧——”原来他不是验尸官,而是法官,“让你来这里本来就越俎代庖了。”
“我听说傲罗人手不够,”唐森讥讽地笑了笑,转过身去,继续检查尸体,“看来只是脑子不够。”
傲罗们离开时,凯瑟琳也收好了行李。她拆开了圣诞树下新添的礼物,都来自坎贝尔先生。一件里面是一个珐琅质酒杯,和那个在搬来法国前就打碎的一模一样。
另一件是一把钥匙,上面刻着古灵阁的符号。
“这是金库钥匙,坎贝尔小姐,”唐森大法官瞧了瞧,“过不了多久,古灵阁就要来找你了。”
……
凯瑟琳平生第二次离家。第一次是故乡,第二次也是故乡。故乡之所以称之为故乡,是因为一旦离开,除了死或濒死,再也不会回去了。人总是向前走,难以回头。
破釜酒吧里人来人往,没多少人认得她。她用家里的现金,一次性付清了半月房费,但没选择早餐配送——进门那张散发着可疑油光的吧台让她反胃。
头七天,她忙得不可开交。这是一种被动的忙碌,因为没有财富正在被创造,无论以精神还是物质的形态。她只是在处理后事。不处理就会腐烂,处理了也无可挽回。
守灵那夜,她才体会到自己熬夜的本能有多么顽强。
只有一盏昏昏的油灯,和一具昂贵的棺材,里面装着一个瘪苹果。牛排刀已经取出来了,不知在傲罗办公室的哪个桌角垫着。外交事故已然不成立。坎贝尔家在法国的财产已经处理——连同他那些暴发户的不堪过往。
圣诞节的第三天,葬礼举办。没人陪着她。葬礼倒是付钱就可以包办,这个年代,丧葬服务炒得很热。父亲生前的朋友个个日理万机,能来吊唁已是莫大荣幸。况且死因尚未定论,谁也不愿在这事上过多表现。
她最后替他选择了火葬。这个过程谈不上力排众议,但也不乏质疑。在这个极度严寒的国家,哪里有适合永眠的地下六英尺?他和她不同,他人生最辉煌、最迷人的四十年,只有法兰西见证。她遵从了他的堂哥,也就是她的堂叔的请求,将他带回他的故土。
两天后,有傲罗敲开她的门。她和他在楼下吧台交谈。
“我们合理推测,是食死徒干的。”
她正在喝一杯鸡尾酒。甜得发腻。
“……那他们应该是杀错人了,我父亲是位纯血巫师和纯血主义支持者。”这没什么好避讳的,她陈述事实而已。
“有时他们并不以此为进攻的标准……事实上,我听说是那晚,狼人遇见了你的父亲,并一路跟到你家。那家伙向别人声称你父亲口音令人生厌,于是下手了。”
“他身上没有狼人留下的痕迹。”
“那是个智慧的狼人,为了伪装现场,他潜入你们家,顺了摆在桌上的牛排刀。”傲罗煞有介事地挥起钢笔,向下猛刺,几滴墨水溅到吧台。
她漠然地移开视线。
“为什么一定是狼人?为什么不可能是巫师?”
“这个嘛……”他旋紧笔帽,解开袖口,额头渗出汗液,“我们通过目击证人,证实了的确有狼人在那晚出现在你家附近的踪迹。至于巫师……黑魔法的痕迹并不明显,所以很自然,我们排除了这种可能。”
如果是巫师做的,他们就需要找出是谁;但如果是个狼人,就无所谓了。狼人犯下的命案和意外事件没区别,傲罗可以就此结案。谁也不想自找麻烦。
“我不认可,”凯瑟琳撂下钢笔,平静地陈述,“我无法为这些没有证据链的文字签字,请原谅。”
她为远道而来的傲罗先生支付了酒费。
三天后,又来了一拨人。这次来得是上次傲罗办公室一个小组组长。他带来了一份全新的文件——在她读来和推理小说没有区别,甚至还不如柯南·道尔严谨。
“如果我没理解错,这份文件的意思是,这事是我父亲原来的仇家做的,而凶手已经连夜逃回法国了。”
她把推理小说还给傲罗组长,并勾出几句精彩纷呈的描述。
“‘……仇恨的种子在凶手心中生长,让他或她不惜双手沾血,也要复仇。’,还有这句,‘……法国到英国的漫长旅途并没有浇熄凶手的热情,圣诞夜,他或她亲手为自己送上礼物。’”
“写得很精彩。”
在她复述的过程中,有几个傲罗在擦汗。顾客饶有兴趣地交换眼神。停顿中,女老板见缝插针满上温酒,她一饮而尽。
“请问你们写出这些内容的依据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