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一边喝酒,一边在脑中勾勒坎贝尔先生的模样。如果他还活着,大概也会同意查理·唐森的想法。午餐结束后,他们将酒杯移到客厅,继续着讨论。
凯瑟琳一个人,喝了三瓶波尔多红酒,外加一点杜松子酒。在临近夜晚时,她终于厌倦了希腊神话。
“……别聊神话啦,唐森先生,您的酒是我来英国之后喝过最美好的,”她又斟了一杯波尔多红酒,试图让伦敦的夕阳变得和南法一样醉人,“我知道你爱我,唐森先生,从我们第二次见面,我就看出来了。”
他坐下,并拿出了威士忌。在这坦白心意的关键时刻里,谁也不介意多一点酒精。
“那你呢?你有那么一瞬,想过和我在一起的生活吗?”
“当然想过,”她言笑晏晏,眼底已不知不觉染上醉意,“……我只是不知道,我们所构想的未来,是否真的不含欺瞒?……你说你爱我,可是,你是否还会爱那个,那个二十九岁的我?”
“当然,当然,”他再也按耐不住,将她一把搂入怀中,放声喊道,“我愿以牢不可破的誓言为证,你将成为我孩子唯一的母亲,除了你,我再也不会有别人。”
查理·唐森的拥抱让世界突然一片漆黑。酒精顺着血管向上蒸腾,如云层托起她的神智。
“这就是你构想的未来吗……唐森先生。”
……
就在他俯身吻住她的那一刻,唯一的光亮也被遮掩。绝对黑暗猛然降临。
她被困在绝对黑暗中,仿佛和这个世界挥手道别。于是,她那原本在1985年猝然而止的记忆,第一次完整地回笼。
她如同站在白色巨崖边缘,被一把推入大海。那不过是一个吻的时间,在查理·唐森的世界里,只过了十几秒,但在凯瑟琳的世界里,她重现了自己的死亡。
地球时间停滞了,往事的潮音在宇宙尽头另一个星球上回响不绝。那一瞬,所有破碎图像串联成完整记忆,在沙漏翻倒前,如浓缩过般不容抗拒地重返大脑——关于那条暗河,关于“杀人犯”西里斯,关于1985——一切疑窦,都将迎来解答。
在她眼前,白热往事正在徐徐展开。
作者有话说
怕我写得太不明白,特此剧透一下:凯瑟琳关于未来的记忆,是上一个时间线的记忆(即原著剧情),所以这次时间线和上一次有重合也有不同。下一章将会详述上一个时间线发生了什么(其实就是那个很惨的原著)
白热往事
那是个平淡的下午,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查理·唐森在开庭,因此,凯瑟琳难得留在家中。
她记得雷古勒斯离开时,她正趴在沙发上读小说。他敲了敲门,走进来,告诉她,他要出门一趟,会带走克利切,因此晚饭只能她自己准备了。
“好的,一路顺风。”她笑眯眯道。正巧她晚饭约了唐森先生。雷古勒斯出门,她就不需要再苦心编造一个理由。
那天第一件不寻常的事发生了。雷古勒斯没有像平时一样急着出门。他伫立在门边,眼神投向布莱克老宅的某个角落,或是某一副画像。他是一剪没有喜怒的影子,克利切跟在他身后,恐惧从它金鱼般鼓出的眼中流出。
凯瑟琳没听见关门的动静。她抬头,向门口张望,对上雷古勒斯逡巡的视线。她被捕捉了。他在她望来的那一瞬间动身,折返客厅。凯瑟琳满头雾水,看着他在客厅里,像一头撞上玻璃的麻雀原地打转,半晌后,笑着打趣道:
“你需要一个吻别吗?”
然后,她拉住他的袖子,借力探起身,吻了吻他。这是夫妻间最常见的吻法,轻曼而转瞬即逝,远没有与情人来得热情如火。她会接吻,但只是碰了碰他的嘴唇,像是轻挥掸子驱赶什么那样。
这个吻漫不经心,包含了他对自己一生的评价:一场浪漫的幻灭,一场漫长而迷人的自杀。
他也俯身与她吻别。
“谢谢,这几天记得收信,别给陌生人开门,小姑娘。”
克利切推开门,让阳光照进来,她抬手掩住眼睛。他们离开了布莱克老宅。
那是段可堪为“黑夜孤寂,白昼如焚”的时光。
她深夜回家,带着几片秋叶。家里只有克利切。它擦拭着一只金色的挂坠盒,抖得厉害。在有力的摩擦下,挂坠盒上甚至连一粒灰尘也没落下——魔法冻结了这个挂坠盒,彻彻底底。
凯瑟琳感到好奇:“克利切,这是哪里来的?”
她只是随口一问,克利切却爆发出一阵嘶叫。它跪在地板上,用双手向壁炉爬去,一边爬一边痛哭:“是主人……主人雷古勒斯交给克利切的……主人命令克利切毁了它!但克利切是个没用的小精灵,克利切做不到!”
凯瑟琳头疼欲裂,用一个命令让它闭嘴。她原本不期待自己命令能有多大效力,没曾想,话音刚落,克利切立刻安静下来,只能从它发抖的嘴唇里听见喘息声。凯瑟琳有些不敢相信,她又让它站起来。克利切立刻爬起来——它的双腿仍然弯曲,身体却与地面垂直,像用手把一张纸从地上立起来。
她犹疑地问道:“雷古勒斯只要求你毁了这个挂坠盒?”
克利切再次跪下,并抄起拨火棍,抽打自己的脑袋。
“克利切不能说!克利切必须闭嘴,主人让克利切什么也不准说!”
“停下,丢掉你手上的东西,克利切!”
拨火棍落到地上,火星溅到地毯上。克利切用它那双巨大的,充满血丝的眼球盯着凯瑟琳。凯瑟琳让它离开,它消失在了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