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荣修离开人世的时候与他说过,只要他不生事,总有等到的一天。如今真的等到了,他却有些慌张与茫然了。他从前那样的折腾都没有抢出来的权利,现在姜霂霖拱手让出来了,还给他了。
还的是一个太平盛世,比他的父皇在位之时还要鼎盛!疆域还要辽阔!
“皇上?皇上——”
姬颂回过神来:“她如今在哪儿?什么时候动身回齐国?”
“姜柱国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姬颂又是一阵失神,过了好一会儿后,带了几分哭腔道:“她还是那个姜霂霖!若她真的把朕当皇上,就应该等到朕准了她辞官的折子再回去的!”
可他的言辞间并没有责备姜霂霖的意思,而是充满了晚辈对长辈的留恋。
“皇上,您看看呐。”林小茂提醒了一句。
姬颂这才打开那传书,姜霂霖苍劲的笔迹映入眼帘。
臣还虎符,天命归也。七年之期待帝成,奋战沙场为帝争。今终得天下黎民尽欢颜,内外安定镇山河。
国政事大,望帝悉知。重臣莫更迭,礼制不可疏。东西治江山,我大週可巍巍千年矣。
臣还齐,上合天心,下安万民。今去,舍兵甲,着布衣,对镜妆,牧牛羊。不问朝事,不掌兵权。
陛下天资聪颖,巧捷万端,素有悲悯心肠,是为我大週之幸也。
姬颂沉默良久,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轻声说了一句。
“她……真的还给朕了。”
邑洛,军营内。
“东扬,哭什么,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你看你的个头都比姐夫还要高了!”
姜霂霖抬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洒脱地拍了拍姜东扬的肩膀。
姜东扬抹了把眼泪,依旧挡不住泪水的滑落,不停的抱着姜霂霖抽泣着。
“姐夫,姐夫——呜呜——”
“东扬,我知道你自打入府以来,每年的年夜之时都要给那些流落在外的孩童救济饭食。你既有善心又杀伐果断。你有做大帅之才,万不可妄自菲薄,须得不忘初心。”
姜霂霖语重心长的交代这个少年。
“东扬是跟着姐夫的,又不是跟着那个皇帝的!东扬要跟着姐夫回齐国去——呜呜——姐夫你带上我——”
“姐夫可是个女子,这样拉拉扯扯可不妥。”姜霂霖逗了姜东扬一句,“你已经是二十岁的壮小伙儿了!是我姜家出来的将军!你还有你的夫人,有你自己的府邸,有你自己的日子要过。”
姜东扬闻言立即撒手,可还是哭个不停:“姐夫,你真的要回齐国去么?”
“我——”
“姜霂霖!姜霂霖——”魏柏风也似得奔跑着过来,“姜霂霖,你要辞官?你要回齐国?怎么回事儿?是凤黎那边儿出了什么事吗?”
姜霂霖笑笑:“一切安好。我都和慕辰交代过了不让他同你们说,他怎么还是说漏嘴了啊——哎,这个慕辰!”
“姜霂霖,我可是一直跟着你的,你一走我——”
“你是大週的柱国,跟着我作甚,”姜霂霖安抚他道,“我不过是只身回齐国,姜家还在邑洛,你也要在,我们的将士也要在!这里是我大週的西都,是震慑蛮夷的有利之地!你要好好驻守!”
鼻子一阵酸涩,魏柏极力劝阻:“姜霂霖,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不就一个曲水吗?她还是我——”魏柏正要说什么,看到姜霂霖的眼色,扫了一眼身旁的姜东扬,转而言之道,“她还是我魏柏的嫂嫂呢!我帮你找,直到找到她为止!”
“我想找个清静的地方。”
“陈华锦可都知道这件事了!正往邑洛的方向赶来呢,你总得给她个交代吧!她娶得是你府上的人,也是你让她娶了个女子,你总得——”
“魏柏,”姜霂霖一脸正色道,“我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情义,只是现在天下太平,走我一个姜霂霖没那么紧要。我想四处走走,看看我大週每一个地方的黎民百姓,然后回到齐国,去生活一段时间。”
四处走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姜霂霖是要自己去找曲水。
魏柏见无法说动姜霂霖,只得作罢:“我知道我拦不住你,可若是找到了她,可千万要传书告诉我一声。”
“放心吧。”
来时身披战甲,走时两袖清风,这一遭山河大权,她姜霂霖拿的彻底,也放的彻底。
家国的重任她皆已完成,今后的日子她要为自己而活了。孑然一身,寻找她灵魂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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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週十四年,姜易姜柱国病逝于邑洛。大週天子准其遗愿,命太史梁阙重修史书,将其女姜霂霖一生功绩皆记载于他一人之身,将这位女将军的存在与她的婚史尽数抹去。
梁阙的笔下,姜易一生功勋卓著,位居三公,辅佐两朝天子,跟随先皇姬睿打下謪国,为当朝天子射杀謪国遗姬,平定三监之乱,营建邑洛新都。社稷安定,万民和睦,使大週刑措数十年不用,朝野上下,尽是歌颂太平盛世之声。
姜家嫡女,名姜姝,姬週四年入宫为妃,妃升继后,姬週五年太子姬颂即位,复升为太后。姜家嫡子,名姜亦寒,位居齐国国君,常驻封地。
姬週十七年,也就是姜易薨逝三年之后,东南淮夷再次叛乱。天子姬颂以柱国之首魏柏为帅,统领阴八师为中军,慕辰为左军,姜东扬为右军,陈国国君陈醉领本族甲士为卫队,前往征讨。
历时三年击败淮夷。
天子姬颂驾崩之后,其子即位,三公之中魏家独大。姬颂托孤于魏柏辅佐,并嘱咐其定要谨遵姜霂霖的治国之策:重臣莫更迭,礼制不可疏。东西治江山,我大週可巍巍千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