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了车,来到四合院的那扇门前。是密码锁,这让我犯难了。脑海中自动生成了1000000种组合,难道要我一一尝试吗?
我伸出手,随意输入了几组数字——黎之的生日,试了,不行;黎之的手机尾号,试了,也不行;六个8也试了,还是不行。
没有一组是对的。我有些烦躁了,握在把手上,狠狠拉扯了两下,又重重按压了几次。好好的门被我折腾得吱呀作响,又忽然“滴”了一声……门开了。
看来这门锁,该换了。
拉开门,我走了进去,回身关上门,却无意间瞥见了门内把手上贴着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六个数字:010427。上次来时,可没这东西。也可能有吧,但我不记得了,因为是阿克翻墙进来给我开门的。
这数字是密码吗?我暂时无暇思考这密码的含义,只将它记在心里,又向院内走去。
这里空无一人。每间屋子的门都已经关好,除了地上泥土里若隐若现的脚印,这里已经没什么人类的痕迹了。
恽姐呢?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她。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任何人受到伤害。
院子里已经被收拾过了,除了屋檐下仍堆着被扫过来的落叶之外,入眼的一切都干净整洁。我走到那夜恽姐藏身的房间前,输入刚才的那一串数字,门果然打开了。里面一切如旧,但干净了不少,只有一条断裂的剑麻绳还扔在地上。
010427……是个日期?我站在门内,闭了眼,大脑自动联网,打开了黎之的社交平台。可是,她的社交平台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几年前的内容,也早就锁了,我什么都看不到。
不得已,我只好在互联网上搜索着2201年4月27日的所有信息。有些新闻、有些八卦、也有些公文,应有尽有。但我实在是不知道,黎之这密码的含义,只好更换关键词:黎之,2201年4月。
这一次,有结果了。那一年,黎之二十二岁,美术学院在读。在忙完毕业设计之后,她仍然闲不住,没事就要出门采风。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热爱。
学院很欣赏她的举动,毕竟这个时代,愿意真听真看真感受的学生不多了。在毕业典礼上,学院将她外出采风的作品和其他优秀学生的作品汇编在一起,整理成了一本画册。在那本画册里,我看到了她在2201年4月创作的那幅画:有山、有水、有林、有亭,还有那一团圆圆的落日,散发着金黄色的温暖柔光……
这场景太过熟悉,我忽然明白在那天发生了什么。她说,她独自采风,迷了路;她说,她偶遇了“我”,然后和“我”一起走了出来……可2201年时,我还没有被制作出来,她能偶遇的“我”,只是她记忆里的那个人,是我替代的那个人。
怎么?她把我叫来这里,是为了向我展示她和梦中情人的美好时光吗?
我不觉捏紧了拳头。她到底想做什么?
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阿克的下落还不清楚。我只能强忍住怒意,继续搜寻这屋子里的一切。
每个柜子都打开,每个抽屉都拉开,可我除了略有些呛鼻的空气,一无所获。重要的东西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在最能藏东西的地方,我却什么都没找到。
想着,我有些气馁,坐在椅子上,思考着对策。目光却不自觉地漂移,落在了那麻绳上。这有什么用?我走过去,捡起那麻绳,仔细看了看,却发现这麻绳要比一般的麻绳更毛燥一些。
难道是,猫?
可这里已经太久没人住了,就算黎之曾经在这里养过猫,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没办法,我只能先把麻绳收起来,再去其他房间仔细搜寻。
其他房间倒没什么特别,虽然装修特色鲜明,但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一间房里放着一张拔步床,又有一张梳妆台放在床边,中间放着一个香炉,整个屋子布置得古色古香。
我在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框上的花纹,却不自觉地拉开了抽屉。低头一看,抽屉里有一个透明的文件夹,装了很多纸。
我打开文件夹,随意翻了翻,每一张的字都密密麻麻,全是手写。取出一张纸,仔细看看,里面的文字都是一段一段的。从头开始识别,只见第一段写着:“丫鬟,十八岁。家生子,卑微谨慎,十分吃苦耐劳。仪表大方,手里总是有活。主人说话时要低眉顺眼,不抬头看,但会细心留意主人的动向,总比主人先动一步,为主人开路。”
哦,这是那个群演的。黎之是想告诉我,她们曾经在这里同居吗?
向下看去,只见第二段写着:“大学生,乖巧温顺,家境一般,学习一般。努力学习但学不进去,上课犯困了也不敢睡觉,只能偷偷在胳膊上掐自己。”
第三段写着:“游客。性格开朗大方,自信优雅,旅游是为了拍照。要穿最漂亮的裙子,摆最有气质的姿势,找最好看的光线,并且不在意他人目光。”
一整页,密密麻麻,全是人物设定。她竟然还演过机器人?她肯定不会想到,现在,是机器人在扮演人类了。
翻开其他页看看,也大抵如此。有台词的,设定就多写一些。不仅要设计人物背景,还要给台词设计好语气,甚至精确到每一个气口……她用心地在每一场戏里扮演着平庸的背景板,即使平庸,但从未敷衍。
我相信,她是热爱这一切的。但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热衷于扮演他人?最起码,我不喜欢,我已经厌倦了伪装成另一个人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