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将她们带到一间诊室里,再次为虞洁检查。
之?前的那次检查,谢一菲并没有跟着,这一次她才看到了师母那所谓的“撞伤”。
虞洁的左乳已经产生了轻微的变形,局部皮肤还?有像橘皮一样的改变,在秦铮的手轻轻按压到某处时隐约可?见皮下有肿块。
这段时间谢一菲也学到了不少关于乳腺的常识,她知道这样的乳、房形态绝对不正常。
在这之?前,谢一菲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是误诊,希望一切都?还?有转机,可?是这一刻,心里最后?的那扇窗仿佛也被关上了。
现代医学这么严谨,尤其是在这样的三甲医院,哪会有那么多误诊?
虞洁观察着秦铮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医生,这个肿块会不会就是淤血?我几个月前才做过检查,当时还?是好好的,这才几个月怎么就这样了?”
秦铮:“几个月前的检查结果只能代表当时的情况,现在几个月过去了,情况可?能有变化。”
手诊结束,秦铮写了张字条递给?虞洁:“您拿这个找您今天挂过号的门诊医生,他?会给?您开个钼靶,您做完检查拿着结果来?找我……或者让谢老师来?找我也可?以。”
虞洁垂眼看着手上的字条半晌没有再开口。
谢一菲起初以为她是看不懂秦铮的字,正想凑过去帮她看看,虞洁就在这时候抬起头来?。
她看着秦铮,面色沉静,但通红的眼眶暴露了她此刻的心境。
“是癌症吗?”她问。
听到这句话,谢一菲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场三人都?清楚,虞洁想要的只是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谢一菲紧张地看向秦铮,生怕他?说出什么让虞洁无法接受的话,可?是她也清楚,医生该是客观的。
“乳腺结节的分类是根据恶性概率来?分的,如果评级为4c通常说明恶性的概率比较高。所以光看这个不能说绝对是恶性,也不能说不是,只能说是恶性的可?能性比较大……”
随着秦铮说出这番话,虞洁眼中的光仿佛也在一点点的流逝。
“我明白?了。”
秦铮顿了顿话锋一转:“但乳腺癌也分很多型,每一种类型的恶性程度相差很大,而?且不
同阶段的癌症治愈率也相差很多。时代变了,医学在进?步,其实现在对待癌症的态度不用那么悲观。有人说,如果人这一辈子一定要得一种癌症的话,在早期阶段确诊乳腺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虞洁怔了怔,那消失的光好像又重新聚拢起一点。
谢一菲很感激秦铮能说这么多来?安抚虞洁。
她对虞洁说:“不管结果怎么样,咱们听医生的,肯定没问题的。”
虞洁点点头:“谢谢您,秦医生。”
从门诊出来?,她们又去做了几项检查,到医院下班才回家。
谢一菲一直陪着虞洁,直到虞洁睡下。
她关掉卧室的灯,正打算离开,虞洁忽然说:“其实就算是最差的结果也没什么可?难过的,年?纪大了就该接受这种事,你导师他?比我还?小半岁呢,甚至没活到我这个岁数。”
月光从窗帘缝隙投射进?来?,床边斗柜上的相框反着亮光。
谢一菲记得那张照片,那是导师、师母以及他?们同门师兄弟的合照。
导师的学生有很多,足足站了有两排,大家簇拥着导师和师母,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那时候导师的身体还?算康健,头发虽已白?了一半,但每天都?会被他?打理得整整齐齐,他?很少笑,可?那张照片却是笑着的。
而?就在那张照片拍完不久后?,他?的身体就出了问题。
谢一菲不由得想起导师临走?前的那段日子,每一天都?是灰败的,而?她作为师弟师妹们的大师姐、师母当时的依靠,却要在这灰败中强撑起微笑。
她记得他?们师生二人曾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流。
导师说他?今生放不下两样东西,一个是他?没有做完的研究,希望谢一菲能继续下去,帮他?完成他?未尽的事。而?另一个,就是他?的爱人虞洁,说她先?是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又要经历老伴的离开,肯定很受打击。
那时候,他?们的儿子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他?们刚从最初的震惊和悲痛中走?了出来?,生活回归平静,导师又生病了。这样的打击给?任何一个人或许都?无法承受吧,所以导师希望谢一菲有空的时候能看顾一下虞洁。
谢一菲自然不会拒绝,而?且当时的她也没觉得这是件多难的事。
直到这一刻,她才觉得力不从心起来?。
这才过去多久,导师尸骨未寒,师母的身体就出了问题。
如果她能再重视一点,那次检查过后?再带着她复查一次,或许不会到今天这种程度。
虞洁静了静又说:“虽然秦医生说这病分好几种情况,但谁能保证自己?就能比别人幸运?人各有命,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接受。你也是,别为我的事着急上火。”
看着夜色中床上那微微隆起的身影,听着她平静无波的谈论着生命的尽头何时到来?,谢一菲的心就像被砂纸磨过又撒了把盐一样,密密麻麻地刺痛着。
她不敢开口劝慰什么,怕一开口就泄露了情绪。
从虞洁家出来?时,已经九点多了,虽然时间不算早了,但还?没进?入北京真正意义上的夜。昨天的暴雨过后?,又断断续续下了十几个小时的小雨。街道上的积水退了,但有些地方还?没来?得及打扫,袒露出被暴风雨洗劫过后?的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