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颂摸出手机来说:“这好找,只要金律师现在还在做这一行,本市的律所都走访一遍就有结果了。”
周荣鑫不出意外地又接到了新的任务,不过,找一位律师远比找一位“小三上位的前妻”要容易得多,毕竟一个是在阳光下的正当职业,一个是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的人。
言颂好像有点明白,茗雪说的“没有能力爱人”的原因了,如果她全都想起来了的话,她对人性以及人类失望到断情绝爱的程度,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就连动物被人类伤害过以后,都会本能地回避再和人类接触,何况是人呢?
他无奈地撑脸,手指却摸到了口罩。
戴太久,习惯了,都忘记自己还戴着口罩的事。
言颂忽然反应过来:他戴着口罩,她怎么会知道他在笑?
他指了指自己裹得严实的脸:“你怎么知道我在笑?”
茗雪满脸问号:人类真正的笑意从来都不是在挂在嘴角或是脸上,而是在眼睛里啊。
“皮笑肉不笑”就是只有嘴摆出笑的“姿势”,脸上和眼里根本就没有笑意的假笑。
茗雪做面塑这么多年,对微表情是有研究的,她说:“你这不是问到我的专业上了吗?”
言颂倒是乐意听她展开讲讲,但是电话响了。
他一看来电显就不敢犹豫,马上就接起:“爸爸。”
茗雪见他起身走到了窗户边,背对着她就开始讲电话,搞得她都想下床出去回避一下了:奈何她做不到!
言瑾之语气严厉地问:“你唐叔问你怎么还没有去接香缇?”
言颂原本是答应了要送唐香缇去机场,为了维护两家的关系,他俩都挺有默契地要好好逢场作戏,至少得维持住表面上过得去。
考虑到她飞去法国以后很久都不会回来,送她约等于送走一个大麻烦,言颂还挺乐意做这事。
结果来医院的事插在中间,言颂彻底把唐小姐给抛之脑后了。
想来手机上那一堆没看的信息里,必然有白锦发来提醒他行程的。
言颂看了一眼茗雪,她已是侧身背对着他,假装听不见他讲话,但他还是要说:“我现在有事走不开,我安排司机送她去机场。”
“唐家缺的是司机吗?”言瑾之都想骂人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这个不孝子是在装什么傻,“你跟香缇不是谈得好好的吗?突然又怎么了?”
言颂直白地说:“不可能谈的。”
“为什么?”言瑾之大为震撼。
他不是在问言颂的意见,这可以说是他安排给儿子的“任务”,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居然敢不执行,他要造反?
言颂表示:“她那么多男朋友,不差我一个。”
茗雪真的不是故意要听,但这种八卦,还是让她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你展开讲讲?
言颂以为爸爸知道这件事以后就不会再勉强他了,结果父亲的发言震惊他三秒:“这有什么,你把她抢过来才是你的本事。”
他言瑾之的孩子,要样貌有样貌,要内涵有内涵,家事清白有显赫,必定可以抢赢啊!
言颂的第一反应是“我没兴趣跟别人抢”,但他忽然想起,他其实是有兴趣的,曾经也想跟陆岩松抢,只是不想让喜欢的人为难,才作罢,所以他不是不抢,他想抢的人不是唐小姐而已。
父亲总喜欢说“本事”这个词,赢就是本事,不管手段是否光彩,赢了、得到、获益才是最重要的事。
言颂一直以来都为了成为父亲眼里“有本事”的孩子而发奋努力,达到自己的极限,甚至是超越极限。
身为“孩子”,他天生就无法拒绝地只能满足父母对他的期待,但感情的事,也是以输赢论的吗?
言颂平生第一次对父亲说:“你就当我没本事吧。”
这句话已经在他心里盘旋了很多年,他一直都有这样的念头,只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从小,父亲对他的教育就是: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是人上人,你得有能力才能接稳我打造的企业,你要比我更有本事才行……
父亲甚至都不是他的目标,而是必须超越的存在,他也一直在践行这条路,其他的事他可以言听计从,唯独感情的事他不愿意妥协:爱是他唯一的自留地,这块地不能被夺走。
言颂都准备好迎接父亲的怒吼了,却听他异常平静地说:“人对于自己拥有的东西总是不珍惜,以为理所应当,生来就是属于自己的。”
言颂闻言,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地琢磨父亲这话是不是意味着要拿走他拥有的东西。
他正在计算得失,就听父亲说:“香缇也一样,家财万贯不知道守,一味地想要闯荡世界,赚上三瓜俩枣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事实上没有家里的经济支持,她能赚个屁!”
言颂感觉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像他和唐小姐这样的二代,不管是进入家中企业还是自主创业,都离不开家里的支持。
“我来送她去机场,这事你不用管了。”言瑾之的愤怒就像蓝色的火焰,看似平静,实际上温度高得吓人,“你等着吧,她闯荡失败以后自会回来。”
言颂望着被挂断的电话,再次意识到:父亲平等地看不起所有的二世祖,包括他。
虽然这件事他从小就有感觉,但从没像今时今日感觉这么深刻。
可能是不管他如何努力,在别人看来他有多优秀都没有用,在父亲的眼里,他就只是个没本事的儿子吧。
他曾跟妈妈讲过自己的烦恼,妈妈以比爸爸更冷傲的态度说:“不用理他,他穷过,你没有,所以你理解不了他对这个世界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怨恨,巨大的野心和真实的渴望。你也不知道他究竟要拥有多少才会感到满足,为什么他永远乐此不疲地追名逐利,因为他的心是空的,再多的‘得到’都填不满。而你,生来就拥有他想要的一切,你没有错,你只是和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