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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

梅森慢慢睁开眼睛,水珠从他的睫毛上滚落下去,他盯着眼前微微泛黄的瓷砖,他自己的脚趾。流向地漏的水混合着汗水、血和泥土。

十分钟之前他从出租屋的床上醒来,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脏兮兮的天花板上只有老旧的风扇在缓慢转动,懒洋洋地搅动起一点混沌、燥热的空气。他从床上坐起来,觉得浑身酸痛,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这段时间就像太长的一个梦。枪击、火药、飞驰的跑车,那些回忆模糊又遥远,如此遥远、如此不真实。

舒尔茨。

他的思维停顿住,他看见灰尘和混凝土碎块像倾泻的瀑布一样坠落下来。

不,不,不。

梅森把淋浴打开,小小的浴室里腾起水雾。他伸出手,指缝里还残留着安德森脑袋上溅出来的鲜血,他开枪了,他杀了人,那念头在他的胃里翻滚。梅森盯着他的手指,他感到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无法呼吸、无法移动,他像个被关了机的机械人偶。

如果这一切从未发生会是怎样?他还会遇到舒尔茨吗?在那个风和日丽、没有枪炮,没有鲜血和弹药的平行世界里,他还会爱上舒尔茨吗?像羔羊被狮子吸引,像飞蛾扑向灯火,也许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下午,也许是在他常去光顾的面包店门口,他会在街角遇见舒尔茨,那位不苟言笑的特工杀手会穿着什么样的衣服?白色的羊绒围巾?还是那件看起来得体又老派的浅灰色西装外衣?

“梅森?”

他被吓了一跳。

舒尔茨靠在浴室门口,没有西装,没有羊绒围巾。他裸着上身,胳膊上挂着被汗浸湿的衬衫,扬了扬手里提着的可乐,“嘿,”舒尔茨笑了一下,“低卡的。”

梅森感觉那双扼着他脖子的手松开了,原本堵在喉咙里的东西就一股脑的涌上来,他丢人地哭起来,肩膀抽动,连看那些感人的爱情电影时都没有哭得这么凶过。舒尔茨被他的眼泪吓了一跳,扭头确认了几遍他手里拿着的是健怡可乐,不是什么倒霉的求婚戒指。

“奶油球?”舒尔茨把可乐放下,走过去,“嘿,你怎么……抱歉,我出去买了点吃的,我以为你不会那么早醒……呃。”

“我以为你死了,汤姆·舒尔茨,你个混蛋。”梅森一把抓住了面前的人,大喊出声,那一瞬间混合着鼻涕眼泪的愤怒让舒尔茨有点想笑——哦,奶油球居然还会骂人。

“对不起,我不该骂你,你受伤了吗?科恩怎么样?你是怎么……”

他被推在了浴室的墙上,凉凉的瓷砖贴在他后背上,在燥热的空气中显得很舒适。舒尔茨被水流浇透了,那一丝不苟的头发淌着水,乱糟糟地贴在他的脸上,舒尔茨吻上梅森的嘴唇,双手紧紧搂住对方的腰背。奶油球还是很瘦,舒尔茨想,这几天让他变得更瘦了。

“科恩没事,你救了他,梅森。”前特工吻了那通红的脸颊,“谢谢你。”

舒尔茨感觉空气变得粘稠。眼前的老旧浴室像是文艺爱情片里才会出现的东西,暗黄的瓷砖、蒸腾的雾气,而奶油球单纯的蓝眼睛就像小鹿一样盯着他。很难想象这家伙会拿起枪,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崩掉了安德森的半个脑袋。

他的手指顺着梅森的脊背向下走,他感觉到手底下的人微微绷紧了肌肉,舒尔茨埋下头,去舔奶油球白嫩嫩的脖子。真奇怪,经历了这一切他的皮肤依旧光滑地像个婴儿,梅森的不再哭了,只有肩膀还在小幅度地抽动。

“舒尔茨……”

尽管在这方面的经验欠缺,他学地很快。舒尔茨把第一个指节顶进去的时候,梅森搂在他肩膀上的手指紧了紧。这一切都是神奇的“梅森力量”,也许很快他也会变成一个合格的基佬了,舒尔茨胡思乱想着,他会穿上那粉色的花衬衫,开着敞篷车在公路上大唱《ShakeItOff》,他也许还会在骄傲游行的花车上跳钢管舞,谁知道呢,只是他不确定如果科恩看见那一幕会不会想举枪自尽。

奶油球的一条腿缠上了他的腰,舒尔茨推进了两根手指,慢慢抽动,温热的肠壁吮吸着他指节上的皮肤。舒尔茨把嘴唇贴在梅森的耳根,舌尖把那小巧的耳垂卷入口中。

梅森感觉自己在融化,他的脸一定红得像个柿子,或许他当时不应该嘲笑舒尔茨在这方面的童子军属性。那硬邦邦的热物贴在一起,慢条斯理地磨蹭,梅森感觉自己的双腿在打颤。舒尔茨掌控了一切的主动权,像他们最开始的那样,梅森想,野心勃勃的猎手,自信、从容、残忍。他收紧了缠在舒尔茨身上的腿,对方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抽出,不着痕迹地在他臀瓣上留下一道液体的痕迹。

他想要留下,他想要逃离,他想要停,他想要更多。

梅森的脸更红了。

“转过去,奶油球。”舒尔茨低声说。

梅森趴在墙上,身高的原因让他得尽力踮起脚尖,那姿势让他感觉羞耻,但舒尔茨的手牢牢地抱着他,像是怕他从眼前溜走一样。舒尔茨是个怪人,像自己一样的怪人,梅森忍不住微笑,是什么样的怪人会用无情的铁水浇筑一个铜墙铁壁,只是为了掩盖住这样一颗温柔的心?他总遇见这样的人,破碎的、仇恨的、愤怒的,他没有见过以前的舒尔茨,科恩眼中的舒尔茨,在经历这一切腥风血雨之前他是怎样的一个人?那个穿着军装的士兵,脸上带着笑容的男孩。梅森感觉到热,感觉空气在膨胀、躁动,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融化,不止他自己。

“梅森。”舒尔茨在他耳边说,“我不会离开你,永远。”

*

汉斯?

约翰·法尔肯?

科恩捡起桌子上的红笔,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上补上了弗兰克·安德森的名字和红叉。他艰难地翻动了几下汤姆的本子,把它扔在床头。

这是你的计划吗,汤姆?把所有人杀光,这一切就会结束?

不。

他靠回枕头上,裹着厚厚纱布的胳膊放在胸前,仪器发出稳定的滴滴声。在简陋的出租屋里,这样的医疗设备已经是极限了。安德森说得对,他是个疯子,他想不出自己除了死在枪林弹雨下之外的任何结局。

只不过,汤姆的名单上还少了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安德森道出了一切,他们不愿去相信的一切。那是砍断着条血腥链条的唯一办法,不然仅仅是杀掉一个名单上的人,无法阻止下一个“曜影行动”,下一个阿尔法小队,下一个科恩·舒尔茨。

他摸向桌子,汤姆给他留的反追踪手机,他按下按键,拨号,提示音,接通。

“帮我查一个行踪。”科恩露出一个微笑,“不,这次不是汤姆。”

“那个人我们都很熟悉,你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科恩把目光转向窗外,边境的公路,山脉,巨大的广告牌——“欢迎来到美利坚”,粗体标语,牌子上还有一个人,蓝色西装,经过精心设计的笑容、仪态、发型——

“那人是总统先生。”

第26章

华金·桑切斯。

舒尔茨盯着那张名片中央的名字,烫金的花体字,除此之外卡面上干干净净。卡片背面有一个金鹰的图案,鹰头朝右,与国徽相反,它的脚下是一片墨西哥的仙人掌与黄沙。

事到如今这一切变得极端讽刺,舒尔茨把名片握在手心中,又张开,最后垂下手臂,让那张薄薄的纸片滑落入外衣的口袋。

你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汤姆。

*

梅森靠在赭红色的墙上,暗橙色的蛤蟆镜从他鼻梁上滑下来一半,露出一双蓝得过分的眼睛。他等着舒尔茨从公寓里出来,看见对方的目光在他的大花衬衫和清凉无比的齐逼短裤之间来回游走了片刻,欲言又止。

“说出来会让你觉得好些。”他真诚地看着在赤道地带仍坚持打领带的人,眼神中甚至有些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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