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打算穿这些去见一群毒贩?”舒尔茨感觉他的血压在升高,好像街上的热浪还不够把他逼疯似的,“你差点就把’游客’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所以热死在街上就是专业杀手的表现了吗?”
“哈哈,真好笑。”
舒尔茨把墨镜从梅森的脸上摘下来,推上自己的鼻子,奶油球那得意洋洋的笑容瞬间变成了一句抗议的“嘿”。
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在这个没什么自觉性的倒霉蛋跳上他车的时候。
梅森的皮肤带着防晒霜和其他护肤用品的淡淡香味,像是只有小姑娘才会有的那种味道。他衬衣领口的纽扣大敞着,阳光把一切都映得透明,那白皙细腻的皮肤让他的嘴唇永远呈现出一种水润的番石榴色,汤姆·福特应该考虑用这种颜色出一款口红。
“墨西哥很适合你。”话从嘴边没头没尾地溜出来。
“谢谢,约翰·列侬。”哦,他还在生气墨镜的事,“不过我有十六分之一的墨西哥血统。”奶油球很快又扬起笑容,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经典的好莱坞白牙,“嘿,我告诉过你吗?关于我曾曾曾祖母?这不是个很长的故事,不过我打赌你肯定不相信……”
噢,见鬼。舒尔茨翻了个白眼。
梅森的长篇大论很快融合进了墨西哥街头的噪音,舒尔茨习惯性地开始走神。如果当时他们选择留在那栋小出租屋里会怎样?或许他们仍有选择,命运一次又一次为他们指明出路,停下,留下来,汤姆,那不是你一直的渴望吗?忘掉一切,再也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舒尔茨烦躁地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那些深褐色、微卷的发丝从他的手指间跑过,它们长得有些长了,鬓角处的头发甚至稍稍盖住了耳朵。舒尔茨想着他上一次留这么娘娘腔的头发是什么时候,该死的,他现在看起来确实像个摇滚明星。
跟预想中一样,毒贩的老巢就像国王的宫殿。
高大的美洲油棕倒映在宽大的游泳池中,白色的拱形门廊带着浓浓的地中海风味,暖黄色的灯一扇又一扇敞开的门窗中透出来。若不是那些持枪巡逻的卫兵和大狗,舒尔茨甚至觉得这气派的别墅有些温馨。
他举起手,负债搜身的墨西哥人从他身上摸出来两把亮闪闪的格洛克。
“不用那么麻烦了。”有人忽然吹了声口哨,舒尔茨抬起头,两把枪被放回了他手上。
“如果舒尔茨先生想动手,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不是吗?一根绳,一支钢笔,或者,一部电话?你瞧,我一直都很喜欢好莱坞电影,它们总是很有创造力。”
矮胖的墨西哥人,有一双炯炯有神的褐色眼睛,皮带扣上巨大的金鹰标志与名片上的一样,鹰头向右,带着桀骜不驯的气势。两瓣薄薄的嘴唇掩藏在那浓密的络腮胡子下面,他讲话带着浓重的口音,语气轻松,表情却严肃得骇人。
“华金先生。”舒尔茨伸出手,感受到对方有力的手掌将他的包裹起来,“我本以为我们唯一的见面方式,只会是我的枪口按在您的脑门上。”他把格洛克举起来,周围的几十把冲锋枪立刻对准了他。舒尔茨微笑着低语,“看到我身后那个穿得像个夏威夷观光客的家伙了吗?他戴着窃听器,只要你敢碰我或者他的小屁股哪怕一下,我保证特勤局明天就把这里翻个底朝天。”
沉默僵持了几秒钟,舒尔茨把枪插回后腰。他看见毒贩的表情缓和下来,挥挥手示意其他人放下手里的武器,笑容重新回到舒尔茨的脸上,“这位是梅森先生。”
“华金·桑切斯。”他扬起头,毒枭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面前的两个异乡人,“请把这里当作自己家*。”
华金是个聪明人,他做大麻生意,一直在某些灰色边缘。他也足够谨慎,除了几张与弗兰克·安德森的合影,没有任何其他的信息。直到舒尔茨的调查触碰到阿尔法小队的事故,他收到了一封精致的邮件,信封上同样带有鹰头与华丽的烫金字体。出人意料的,那并不是什么他所熟悉的死亡威胁,毒枭在信里只谈到了生意,舒尔茨觉得好笑,见鬼,现在连墨西哥人都开始出演《教父》系列电影了。
一切都是价格、买卖,但是与魔鬼握手,舒尔茨想,你总以为是生意,事实上却是出卖更多的灵魂填补更多的空缺。就像俄罗斯轮盘赌,你知道最后一定会以爆裂的脑浆、鲜血与令人作呕的体液终结,在一切结束之时,你又赢得了什么呢?
“舒尔茨先生,您知道,任何事都有代价,有的需要用金钱偿还,有的需要用别的。”毒枭向前迈出了一步,他说话时语气很轻,却总让人不寒而栗,“我想,您给我发送信息的时候,就已经同意了我的提议。”
舒尔茨望着面前的人,“您想让我做什么?”
“如您所见,我为您做的一切不过是举手之劳,同样,作为回报也不会让您太为难。不过……”那张严肃的脸忽然浮现了一丝笑意,“恐怕这件事,只有梅森先生能做到。”
*
在那灯火辉煌的宫殿里,一间关着灯、屋门紧闭的房间,一个男人站在半合的百叶窗边,沉默地注视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汤姆·舒尔茨、梅森……他转过头,看向桌子上摆放的电脑屏幕,闭路电视的画面里是一个简单的临时病房,医疗机器的灯光时不时亮起,一个人半躺在床上,书页在他指尖翻动。
“看来我们又要见面了。”笑容浮现在他脸上,“科恩探员。”
第27章
关于事情如何走到这一步,舒尔茨陷入沉思。嘈杂的音乐声几乎把他的心脏从嗓子眼里震出来,可他仍觉得气氛安静到诡异。没有人说话,所有的眼睛都聚焦在舞池的中央,只有入耳式的隐蔽耳麦仍兢兢业业地传来梅森的呼吸声。
“该做决定了,先生们。”华金摸了摸鼻子,尴尬地打破了这一僵局,“那么,临场发挥?”
舒尔茨看见梅森抿了抿嘴唇,隔着厚厚的粉底、浓妆和墨西哥剑麻一样夸张的假睫毛,奶油球的眼神变得该死的坚定。
“……FuckYeah!”梅森露出一个八颗牙的标准微笑。
“FuckNo!”舒尔茨拍碎了桌子上的玻璃杯。
*
先让事情回到它还未完全脱离掌控的时刻。
他们坐在毒枭那气派的豪宅里,橘色沙发的皮革包裹着每个人的屁股,壁炉在燃烧,偶尔发出噼啪的声音。
“卡洛·莫里亚诺,墨西哥人,莫里亚诺家的次子,人人都知道他哥是个窝囊废,小卡洛会是帮派的实际继承人。”华金·桑切斯点起雪茄,投影上闪过另一张照片——三十五岁上下,山羊胡,皮肤偏黑。戴着大大的雷朋墨镜,黑色西装,脖子上露出纹身,照片有些模糊,他正从一辆白色的林肯上走下来。
“卡洛从不离开他的保镖们,尤其是’山猪’。那该死的杂种警惕得像只野猫,没人能碰他。”屏幕上闪现出一个山一样的壮汉,舒尔茨挑了挑眉。
“所以,这跟梅森有什么关系?”
“问题就在于此,舒尔茨先生,卡洛只会光顾一个地方,这件事人尽皆知。”华金挥挥手,幻灯片切换到下一页——灯光、舞池、妓女……等等,那不是……
“这是什么?”舒尔茨皱起眉毛,摊开一只手,“异装癖脱衣舞俱乐部?”
“嘿,这叫变装,好吗?就算你没看过《鲁保罗变装秀》,拜托,你至少得了解这种文化从八十年代就开始流行了。”梅森提高了嗓音,他忿忿不平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屏幕上的那些“奇装异服”——至少舒尔茨是这么想的,“完美的变装需要极高的审美、设计与创造力……这是一门艺术。”
“你说了算,老大。”舒尔茨把双手举到胸前,翻了个白眼。
“梅森先生需要打扮成舞者,想办法把这东西放进卡洛的皮包,或者口袋。你们无需了解这里面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那会是让莫里亚诺垮台的根本。”华金把一个黑色的芯片摆在桌子上,他点了点桌面,“事情做完,我们就两清了,先生们。你们要的武器、现金,新的身份……一切都不是问题,桑切斯家族会双手奉上。”
舒尔茨对毒枭王座的更替没什么意见,他不介意这些混蛋们自相残杀,尽管为华金·桑切斯做事让他恶心。他不知道把梅森卷入这件事究竟是正确与否,但无论如何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身后早就无路可退了。
“我想,比起抢银行、射杀中情局局长、炸飞探员特工什么的,”梅森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舒尔茨,“这已经简单太多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