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一直都相信,梅森想,只是不小心遗忘了
第9章
梅森把子弹按进弹匣里,递给舒尔茨,对方的手指正放在方向盘的皮圈上摩擦。
“你之前做过这个吗?”梅森深吸了一口气,他瞥见舒尔茨瞪了他一眼,感觉像是专业程度受到了质疑,“呃,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类似的经验,像是开枪杀人啦,伪装成意外事件啦,噢,就像在加油站的那次?哇哦,我敢打赌连警察都不相信子弹能打得那么准……”
“你想说什么,奶油球。”
梅森拉了拉脸上的头罩,“但是抢银行?拜托,就算是你也没有太多经验吧。”
他们把车停在街角,隔着马路就能看见人来人往的玻璃门。这真是一出诡异的画面,梅森想。街道上阳光明媚,热闹、平凡,有人站在阳台上刷牙,谁能想到十分钟后这里会发生什么?枪声、混乱、鲜血,他在脑子里想象这一幕画面,感觉自己像某种先知,他们要把这平静的泡泡戳破了。
舒尔茨看着梅森,觉得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他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即使是在头罩底下也依旧要命地迷人。也许他们应该准备那种更加夸张的面具,像《盗火线》之类的警匪动作片里演的那样,噢,见鬼,怎么连他也开始把影视剧和现实混为一谈了?
醒醒,舒尔茨。
他把这些幼稚行为的原因归结为愚蠢也会像病毒那样相互传染。
不远处的红灯在倒计时,熄灭,之后变成绿色。车辆在马路上继续流动起来,人们在斑马线后面重新聚集。一切安稳、平常,井然有序。
“好了,我们走。”舒尔茨转动钥匙,引擎在他们面前咆哮起来。
“呃,什么,你说现在?我是说,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了?”梅森转过头看着他,声音拔高,“嘿,这毕竟是抢银行,我们真的有必要搞得这么声势浩大吗?像你之前那样暗杀有什么不好?我看那边的楼顶就很适合放狙击枪,等——”
舒尔茨把油门踩到了最底,车子像一只离铉的箭,一头冲进了那扇玻璃门里。
*
约翰·法尔肯想过很多种自己的死亡方式,他在汉斯朝他亮出中情局徽章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了自己的结局。他知道,那笔黑钱的数额足够大,大到无论如何他都只能充当一颗棋子,大到无论是落在哪一方的手里都注定会让他小命难保。因此约翰经常躺在自己家的床上,看着旁边熟睡的妻子,想,也许哪一天他会悄无声息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许是一起报纸上的车祸,也许是悬崖边失足坠落,谁知道呢,又或许他会死得有点创意,比如空无一人的游泳馆里变成一具浮尸。
精巧、隐蔽、聪明。大概会有些可疑之处,或是他足够幸运,还会碰上一名尽责的巡警。但警局早晚会收到一封密令,他的案件会被封查,变成一桩悬案。在诸多对自己命运的幻想之中,他纤弱、渺小、微不足道,已经猜到了卸磨杀驴时所有的惯用手法。
但是约翰·法尔肯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银行劫案中,在众目睽睽下死去。
*
舒尔茨从车里爬出来,他那辆连轮毂都擦得一尘不染的梅赛德斯,此刻正陷在一堆木框条、粉尘和玻璃碎片底下。他拾起枪,在胸前端稳,然后对着柜台的防弹玻璃射击。
“谁都不准动!”他大喊,震耳欲聋的枪声和让惊慌失措的人群趴在了地上,这倒有点像影视剧中的场景了。不过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舒尔茨确信他还听到了梅森的声音。
“见鬼,奶油球,快出来。你是劫匪,记得吗?”他把副驾驶的门拉开,看着对方手忙脚乱地捡起枪,舒尔茨把他推到人群前面,梅森抱着那把沉重的冲锋枪,无措地盯着地上趴着的人们。
“谁是约翰·法尔肯?”舒尔茨大喊,人群传来抽泣声,他又扫射了一圈,子弹在墙壁上留下黑色的灼烧痕迹。一个中年人举起手,从地上爬起来,他右手提着一个铁皮箱子,半举在空中,舒尔茨看见他的胸口上挂着经理的牌子。
“舒尔茨!后面!”梅森叫起来。
舒尔茨转过头,看见警卫端着手枪,他毫不犹豫地朝对方开了一枪,人群又响起一阵惊呼,警卫捂着大腿,表情痛苦地倒在地上。
“上车!”舒尔茨朝着梅森喊,他把枪口转过来,重新对准法尔肯的胸口。弹壳掉落下去,血从那件高档西装的外套里喷射出来,染红了那枚金灿灿的胸牌。他快速地收起枪,坐回车子里,梅森也拉开车门,砰得一声跳了上来。
“天啊,上帝保佑我希望除了那个混蛋之外没人为此送命!”梅森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然后想起来他已经七年没当过一个合格的基督徒了,他转头看向舒尔茨,胸口剧烈起伏,“你给警卫的那枪,只是皮肉伤,对不对?”
“闭嘴,奶油球,你吵得我头都快炸了。”舒尔茨把车子倒回去,他需要专注,可他现在头疼的要死。他们已经在街上引起了一阵骚动,那撞击后摇摇欲坠的反光镜在车子猛然提速之后还是飞了出去。噢,上帝。舒尔茨翻了个白眼,把头罩摘下来,他看了一眼梅森,“抱歉我得打断你的幻想,不过现实中没人能在下意识开枪时还能准确避开什么动脉血管,希望那家伙没事,但如果是他倒霉我也没有办法。”
“等等,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舒尔茨皱眉。
“呃,法尔肯先生的手提箱?我以为你会想要他的……”梅森把那个铁箱子举起来,打开,“噢我的天呐。”
那里面躺着一排白花花的美元钞票。
“耶稣基督!上帝!真棒,我们现在彻底成了银行劫犯。请给我一个不把你和你的屁股从车上扔下去的理由!”舒尔茨觉得他大脑里的血管全都在爆炸,什么蓝眼睛的奶油球,什么耀眼的明星,这家伙就是个魔鬼、撒旦,弥尔顿本人!
梅森忽然把窗户打开,风从外面灌进来,他把那个银灰色的箱子堵到窗口边上。钞票像节庆日的碎纸片一样飞散在空中、飘荡,行人从街道两边冲上马路,交通堵塞,所有的人都在争抢哪些从天上飞下来的不义之财。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招?”舒尔茨皱眉,看着梅森把空荡荡的箱子也扔了出去。
“呃……浪漫电影?”
这算哪门子浪漫电影。
第10章
在铁皮箱子摔落在地上,滚入疯狂的人群中时,画面停滞,让时间回到三个小时之前。
舒尔茨把地图铺开,用红笔在他们的住所打了个叉,驶出公路,再折返两个叉路口,他在那上面写下一个名字,约翰·法尔肯。
他把安全屋选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法尔肯,他的名字可不陌生。”他双手撑着桌子,盯着那张地图,“四年前他被怀疑为毒贩和军火商洗黑钱,中情局派出了一个卧底探员,事情很顺利,卧底拿到证据,拍到了与他接头的某个毒贩。”
舒尔茨把旁边的本子拿过来,翻开,停在一页上,图片、资料,一个空缺的名字。“谁”——三个字母被用力地刻写在纸面上,“除了这个无名氏的毒贩,那位探员在传回来的情报里暗示,这里面还有一条更大的鱼,他没法说名字,因为那是我们的人。”
“汉斯。”梅森皱起眉毛。
“没错。”舒尔茨直起身子,挑了挑眉毛,“法尔肯只是个夹在两方之间的棋子,但他也许能让那个与他接头的毒贩自己跑出来,比如——”
他鼓励地看向梅森。
“比如……让无名氏先生知道,他要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