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们并不缺钱。
前日,他们的合作伙伴将尾款汇到了他们的卡拉马佐夫会计公司账号里,还将草间弥生的一幅《蘑菇》送到了红猫咖啡,请他们得空去找一名店员拿。波维塔带着那幅用油纸里三层外三层包好的画回到家时,安妮虽然开心,但也有些失落。虽然这已经是一笔很赚的交易,但量子矿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被除了量子公司之外的人拥有。安妮后悔自己的异想天开,毕竟对方一开始就没有明说过要窃取量子矿,只是说要“让所有人享受到量子公司的福泽”。那可能是窃取仿生人的制作科技呢?可能是盗取量子公司的钱财呢?又或者那人在他们的交谈过程中听出了她的理想主义,干脆编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来欺骗她,以达到他自私自利、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安妮没有再给对方发去信息,她深知询问一个欺骗自己的人真相是什么纯属是浪费时间。她告诉自己,睡一觉,明天醒来就忘记这件事情吧。
但她没法忘记父亲因此而死。
这一夜,安妮做了许多噩梦,内疚和后悔蚕食着她的心脏。尽管耶娃阿姨一再告诉她,爸爸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活下去也是受尽折磨且时日无多,这一切都是他最好的选择,并让安妮千万不要认为这是她的罪过,但安妮无法完全认同这个说法。“去当一名英雌吧,我的女儿。”想起爸爸的遗言,安妮流下眼泪。她最终还是没有当成,让爸爸死于徒劳,她痛心疾首,不愿思考也不敢面对这个事实。第二天的清晨到来时,她没有起床,而是就这样睡了过去。她睡了整整一天两夜,在睡梦中逃避,在梦境里哭泣。
今天,安妮是被不请自来的波维塔吵醒的。波维塔和耶娃打过招呼后便窜上了阁楼,撞开安妮的房门,使劲把藏在被子里的她推醒。安妮烦躁地哼哼了一声想要继续睡,波维塔一把掀开她头顶的被子,把意念端画面投射到她的眼前,说,看!你快看!
画面中是赛克塔拉城的准点新闻,正在城中的每一块电子屏上播放。
“作为量子公司的创始人,我十分欣慰。”贾奎尔看着夏者轻微地点头,好似在肯定自己的话语,“之前,碍于首长顾问的阻挠,我一直没有办法将此事公开。”
“此事责任在我。”看到说话人,安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是大主教!这个几乎不上新闻,只有脑袋悬浮在城市各处的赛克托一号共和国最高领袖竟然久违地上新闻说话了!看来真是事关重大。安妮看了看波维塔,波维塔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岩本纯作为前岛国首相,关系网过于强大。他方势力实际上控制了政府,决定着赛克托一号共和国的大部分事物。这也是为什么我很少被允许上新闻台,只能被当做傀儡吉祥物展示在城市各处。”大主教的声音清朗而厚重,让人感到可信且可靠,“岩本纯用轰炸前岛国皇室的方式让我轻易地相信了他,这是我的罪责,没有做到明察秋毫。作为赛克托国领导人,我过去的行事作风太过软弱。感谢这次窃取量子矿的豪杰,让我、首长府和国安厅看到了实情——岩本纯不过是个纸老虎。借此机会,我已经开始着手清理政府,岩本纯已被取缔,不再是首长顾问。下一名首长顾问将由首长府裁决选出,一定会让全国人民感到满意和放心。”
“圣人千虑,必有一失。主教大人如此谦和内省,这是放眼世界都难以寻找的优秀领导人品质。赛克托一号共和国一定会在新政府的带领下越走越好。”夏者按照稿件的指示说道,“相信现在全赛克托国的人民一定都很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岩本纯如此作恶多端,他的下场将会如何呢?”
夏者问完,微笑地看着面前的大主教,心中却不由得冷然——其实,岩本纯的情况,夏者是最了解的,他比面前这两个装模作样的领导人知道得多得多。
昨天夜里,岩本纯出现在了他的家里。
当时,夏者正坐在厨房里用意念端和母国通讯。他告诉母国,量子矿行动这次失败了,他会尽快找到别的方式重启。但他意外获知了一条目前还不大确定的消息,当寻找到肯定答案后会汇报给母国,让母国去评估如何使用这条信息。
汇报完毕后,夏者到暗网上查询大主教的信息,却发现大主教实在是太过神秘,搜来搜去也不过就是他上雪山找到大祭司,和大祭司一起来建立了赛克托一号共和国的故事。暗网虽然是织女网的镜像,但却是一个无法管控的去中心化网络,信息是不可能被删除掉的,就算是建立这个网络的人也对此无能为力。既然不是被删除,那就说明确实没有什么人讨论大主教——为什么会这样?
夏者猜测,可能因为大主教平日里不怎么公开讲话和行动。虽然每一条法条都是他颁布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他最后拍板,但除了建国、《婚姻法取缔案》和《成人法》颁布之外,他再没有公开在国民面前演说过,平日私下里的行动踪迹更是无从查询。既然没有信息,那就无可讨论。既然根本没人讨论,那就更没人会怀疑大主教是仿生人了。夏者低头刚要把自己在贾奎尔办公室网域里拍的那张大主教档案拿出来重温第五十遍,突然,他的门铃响了起来。
夏者谨慎地收好意念端和暗网、外网芯片,他狐疑地去开门,外面站着的竟然是前岛国首相、现任首长顾问,和自己只在新闻台有过一面之缘的提拔他的贵人,岩本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