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阖上抽屉,殿外便传来脚步声,伴着声声“陛下”,殿门从外推开。
姜若鸢转过身去,同往常一样极自然地冲姜璟福身。
姜璟早听外面侍卫禀告,说姜若鸢从外回来后便在这里,所以看到她也并不吃惊,径自坐到案前,招手示意她上前来。
姜若鸢顺从地走过去,心中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姜璟的手心就贴上她的额头,似在感知她的体温。
她前些日子了高烧,刚退烧没多久,眼下若不好好修养着,极会复。而午后她又外出一趟,姜璟不放心是必然的。
姜若鸢思忖着却是另一件事,她低垂着头,语气恹恹,“许是出去累着了,现在觉得头晕眼花的。”
姜璟一听,眉头皱起,起身就欲吩咐人去喊太医。姜若鸢忙拦着他,说道:“不要紧的,只是累到的,睡上一觉明日就好了。”
姜璟仍不放心,但瞧着姜若鸢只是神色倦倦,面色倒是如往常般红润,便也由她了,只是说让明日一早太医来看看。
这正如姜若鸢意,她点头应了。
姜璟随即又道:“四日后朕会出宫一趟,你乖乖在宫中待着。”
正巧四日之后便是与乌勒相约之时,姜璟不在宫中,正好省得倒时把他迷晕了。
翌日一早,闻人瑛准时来为她把脉。姜璟去了朝中,殿中便只有他们二人。
闻人瑛似是有心事,进殿后便极迟缓地取下药箱,折起帕子来为她搭脉。
他指腹搭在她的腕子上,心绪都并未放在脉象的变化上,而是回到了数余年前,仿佛也是这样一幅画面,年轻女子坐在窗前,时不时咳嗽着,但望他时眸中仍染着笑意,他为她把着脉……
“闻人太医,闻人太医。”
姜若鸢唤了他好几声,他才慌乱抽回手,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情,“姑娘似是忧虑过当,凡事还是放宽心得好。”
姜若鸢笑笑,并未接话,反是问他道:“我这几日总睡不好,太医可否给我开些助眠的药物。”
闻人瑛沉思道:“是药三分毒,臣还是制些安神的香料来。”
姜若鸢应下了,又道:“麻烦分量足一些,我夜里总做噩梦,半夜惊醒后便再睡不着了。”
闻人瑛应声。
待临走时,她又嘱咐道:“若是陛下问起,还烦您隐瞒下。陛下这些时日为朝务所忧,我不想他再为这些小事操劳了。”
闻人瑛深深看她一眼,应允了,转身之际却又说道:“姑娘用香时切莫过多,否则容易昏睡不醒。”
姜若鸢心下一惊,指尖不由得紧捏案头,但见他面色如常,觉得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
四日之约很快便到,这其中姜若鸢还回了住处一趟,偷偷拿了几件衣物和钱财。
昔时种的鸢尾已然开花,甚至姜璟那烧至一半的花灯也仍留在床底,可她看它们的心境却再不似从前。她就如这花一样,被囚于深宫,任由他人采摘。
她不愿再过这样的生活,雀鸟总是要回归天空的。她手一抬,将花簇连根拔起,又将那花篮灯摔了个稀烂,随后毫不犹豫地走出。
酉时已到,那二名侍卫仍尽职地守在门口,不见疏忽。
忽得听里面传来女子的惊呼声,他们生怕出事,急忙开门查看情况。却不见姜若鸢的身影,他们忙入内去看,可没走几步便瘫软着身子倒了地。
藏于床榻被衾之中的姜若鸢,湿帕掩着鼻子,她将燃着的安神香吹灭,又开窗待室内香气散去,才松开帕子。
她这几日尝试着燃香来看它助眠的情况,终于掂量好足够的分量可以让人迅沉睡。
她拽着其中一人往里面拖着,闭着眼脱下了他的衣服,自己换上,又将头高高盘起,用铅粉把脸涂黑,远远看上去真像是个身量瘦小的侍卫。
她没敢再拖延时间,拿上之前备好的东西便往外走去。
暮色昏沉,秋风席卷落叶一晃而过。姜若鸢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手心早已出了薄汗。
廷狱已在不远处,她躲在茂密的草丛中,心中仍反复组织着待会上前同狱卒所说的话。
之前是姜璟有心促成她入内,而这次只能靠她自己了。
她放下包裹,正准备过去时,拖车轮子碾压路面,咯吱咯吱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她忙矮下身子,半蹲着从草丛中窥视着外面的情况。
是晚间来为狱中关押罪犯送饭的拖车,为的一名宦官,领头走着,身后两个个矮的小宦官费力拖着车。
拖车忽然停下,后面的一名宦官神情慌张地同前面的宦官不知说了些什么,后者颇为不耐,冲他挥挥手,那人忙朝着姜若鸢这边的方向奔来。
姜若鸢一下吓得脸色煞白,僵硬地顿在原地,也躲避也忘记了。
幸好小宦官从她侧面快奔过,他似是急不可耐,眼神丝毫未往两旁看去,否则就能看到左面蹲在草丛中的姜若鸢了。
姜若鸢大喘着气,瘫倒在地。她吓得不轻,手心因被指尖死死掐着而泛着红痕。
好久,她才缓过神来,往那宦官跑去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正有一溷藩(1),想来那宦官定是急着去如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