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海客叫来祭仪的小祭司商议了葬礼始末后,张起灵又回到了宝金大师的屋子里。宝金家原本是紫薑苗,遵循夫死妻嫁而后葬的习俗,但他的妻子作古多年,因而后续还需进行合棺仪式。他方进屋想找宝金的家人问问合棺事宜,便见吴邪坐在屋子中间一摞纸里,认真的把那堆尘土飞扬的笔记一一查询分类,罗列在一旁。这本该是极其无聊、消遣时间的事情,但吴邪却偏偏在做的格外认真,眼里都是聚精会神的思索。他看着那人白皙纤长的指节把书页翻得刷刷作响,像春风吹过新生的嫩叶,带着些缱绻的味道。
他在那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宝金的儿媳出来找东西时,才发现他们的土司闷不吭声的在门边杵着,慌忙迎进屋里坐下。这时吴邪才从那堆典籍里抬起头,恍然看到他进屋来,欢欢喜喜的唤到:“小哥!”眼里都是止不住的雀跃。张起灵坐在他身边,随手拿了其中一本观摩了一下,发现皆是苗语写就,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由汉文书写。察觉到张起灵的视线,吴邪笑了笑,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我不认识苗文也是我自己搞研究不认真,导师说等我再大些让我专门跟他一个苗语老师学习。所以宝金大师这些苗语写的札记我都是看了一遍,根据他画的图样分类的。”
这倒是挺聪明的做法,就是费时间。张起灵思索了一会,快速把吴邪分好类那堆文献再看了一遍,帮他把分错类的调转过来。方一弄完,便看到在张海客手下干活的小祭司也登门拜访了。他知道今天事多物杂,不能一直陪在吴邪身边,便低声对那坐在纸里的人吩咐道:“你在这等我,不要乱跑。”见那人朝他笃定的点点头,他才慢慢起身,又不禁回身摸了摸吴邪软软的发,看着对方的瞳孔一瞬间睁大,圆溜溜的样子像受宠的小狗一般。
和宝金的儿子商讨了一会后,吴邪看到张起灵和那个后来的人离开了。
他知道土司平时要司掌苗寨的诸多事宜,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忙,竟然连葬礼大大小小的事物都要经手。想到这他不免又多了几分对张起灵的敬佩:这要换他早就累死了,对方竟然还能游刃有余的处理这些纷繁杂乱的事宜。他虽然不懂当地民俗,但能看得出宝金大师的家人对土司极为倚赖,几乎大环节都要经由张起灵的商讨才能进行。想着他不免把手里那剩下的活计加快了些,想早点弄完去给对方帮忙。
到底还是在导师手下干了几年的活,很快他就把文献收拾完了,刚用一旁的扎带捆好,宝金的孙子便走出屋来要带吴邪去外面参加葬礼。吴邪有些犹豫,想到张起灵让他在屋子里呆着的交代,但转念一下,举办葬礼的地方就在宝金家院子里,离屋子也不远,他还能帮忙打点下手帮张起灵分担一下。想着便答应了那年轻人,和他走到屋子外面帮忙。
苗族的葬礼和汉俗不同,此外根据苗族下属各个分支的不一,葬俗也大相径庭。吴邪在学校时和导师查过资料,知道当年清末苗乱后许多寨子沦陷为山匪,那些苗民为了避险讨活,皆躲到朗吉求生,因而朗吉有当地最丰富的苗族下属分支群体,要想管理妥帖周全还真不是易事。就如现在,他走到院子里,见宝金家已经把灵棚搭建起来了,虽然与汉俗一般以白布为饰,但院子里都是欢声笑语,似乎是一场普通的家庭宴席一般。他知道这是紫薑苗的习俗,人去世的当下后不哭,等到来年春天听到杜鹃啼鸣再哭泣,便也笑着迎入那些言笑晏晏的客人里。不一会儿,吴邪看着宝金的孙子主动给那些来宾倒酒分烟,便也学着对方的模样去置办。反正他带着宝金家的花布,也没人知道他是外来的。
忙活了一会日渐西沉,吴邪觉得自己到处东颠西跑,一会盛酒一会递烟,都他娘的要累死了,那边宝金的孙子还打趣他学的有模有样的,他也只是笑笑掩了过去。须臾,他看到门前走过来个身影,行色匆匆,大概又是新来的客人,便拿了手里的烟盒向对方行进。不料刚走几步他才发现那竟然是张起灵,对方似乎也看到了他,三两步走过来,一下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去哪了?”他听到对方极其严肃的问到,这时吴邪才猛然想起走前张起灵让他呆在屋里别乱跑的吩咐。
“我想帮帮忙”他底气不足的说道,看着张起灵凛然的神色,只能先做低讨饶:“对不起小哥,我看到你们太辛苦了,想帮你们分担一下。”
他这话说的讨巧,又混着无辜的眼神看着对方,一般人很难抵挡这样的攻势。张起灵叹了口气,卸下些来时的紧张,但仍旧紧紧拉着吴邪的手不肯放开:“尽量别离开他们家。”他低声交代到,看着吴邪十分听话的点点头,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不由又再次交代了一句:“让我能找到你。”
这话让吴邪不由得一愣,看着张起灵黑沉沉的视线,他感到一阵暖意拂过心底。
忙了一个下午又吃了摆桌席,夜里还有祭司来做第一日的典仪。周遭来与会的亲友三三俩俩散开,唠嗑闲谈,喝酒划拳,多谈笑自若,欢声笑语。如果不是院子正中间摆了口棺材,任谁也想不到这竟是一场葬礼。吴邪坐在也在一旁和宝金的孙子聊天,这一谈不打紧,他这才知道那个眼角有泪痣的男人竟然是上寨的大祭司,他原本还以为对方就是个地位高点的杂役什么的。不过这次葬礼并不需要那人出席,宝金的孙子给他介绍了那些绕着棺椁念念有词的祭司,听闻都是在那人手下做活计的,颇有一呼百应之号,寻常人家的葬礼由他们来举办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