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策了。
他不应该放弃挣扎的,即使会被一百个大汉扑倒抱住大腿,将鼻涕眼泪都蹭在衣服上,他都该据力争誓死顽抗的。
就算是被咒术界封印看管都好过现在前后左右都被镁光灯一样的视线包围,皮肤泛起了虚假的灼热,烫得他坐立难安。
“川岛先生!”安吾欲言又止,意图冲上来的步伐又被愧疚拉扯在原地。
乱步瞬间睁大了眼睛,搭在桌面上的脚尖停止了晃动,喃喃道:“怎么会……”
森鸥外摸摸鼻尖,露出点笑容算作打招呼。
他们身后,是泾渭分明的三方势力,目光好奇且复杂地钉在川岛未来身上,仿佛围观一个概念,一缕幻影,一次亦真亦假的事件。
“重要的知情者都在这里了。”陌生的力道落在肩膀,将川岛推向中心,轻巧的夜莺啼鸣落在他耳畔,“来,让我给你介绍一下。”
“afia离职的前首领森鸥外森先生,我们共同讨厌的黑心老板,以及黑漆漆的小矮子中也,当做小狗狗就可以了。”
中也拳头霎时紧握,额头青筋蹦了蹦。假如没有身份限制,他发誓青花鱼此刻已经被他打到天上去了!
森鸥外揉揉爱丽丝的头发苦笑:“太宰君有这么痛恨我吗?”
太宰无情冷笑:“这需要怀疑吗?”
川岛未来克制住自己,没有心跳和呼吸使得伪装变得容易了些。他偏头看向其他两组势力,稳住波澜不惊的神情,夹着无知者的好奇提问:“那么这边的又是?”
“坂口安吾,我是您的……秘书。”最后的音节安吾开口得格外艰难些,他错误地判断了川岛先生的立场并因此而背叛,这份负疚感如阴云般无法散去
尽管身边还站着许许多多的人,即使此刻低下头颅就相当于将罪责摊开给所有人看,相当于把脓疱摊开在烈阳之下。
那些事情并不是他这个安吾做的,这是最轻易也最狡猾的辩驳方式,一个无辜者如何能为记忆买单,但坂口安吾依然深深地低下头弯下腰,将苍白的脸色浸没在阴影中。
“万分抱歉,我背叛过您。”
道歉与忏悔在并不曾期待过的环节中突然降临,川岛控制呼吸的节奏乱了,就像他此刻掀起骇浪的心神。
他以为自己放下了,想通了,不介意了。
但此刻他却像是被劈开成两半,性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沉眠的恶意以及解脱感在之下如同纠缠的蟒蛇般互相啃咬。
在耳鸣般的细微嗡嗡声中,他听着自己声线平稳地开口:“原因呢?”
“我查到了,您是黑衣组织的人。”安吾声音艰涩,眼眶微红,“我不能……让那样的组织控制横滨。”
何况,第三周目的川岛行事作风完全就是利己主义者的翻版,越是调查,不利于他的资料就越如同泉水般向上喷涌。
安吾依然是那个舍弃灵魂也要维护秩序的逐日者,没有乞求也没有辩解,他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把原因说出来。
而且也确实没有误会,川岛未来就是黑衣组织的首领,除了那些信息出现得如此恰巧,正好卡着他前往a级的关键节点之外,一切都如此顺成章。
每级解锁一部分酒厂所有权,奖励之下藏着淬毒的馅,是他被游戏愚弄了。游戏既希望他努力,又不愿意他真的成功,所以处处透着矛盾。
空气凝滞了,敦忍不住握紧镜花的手,这竟然是那个严谨的坂口先生!坂口安吾在两年前的吸血鬼事件中帮助过侦探社,是个冷静靠谱的成熟男人。
完全无法想象坂口先生向别人低头的样子,小老虎不禁露出了吃瓜群众的呆样。
这句话爆炸的信息量同样轰炸出其他的猹。
“什么?川岛先生竟然是黑衣组织的人吗?”
“完全看不出来。”
“黑衣组织是什么?全部人都穿黑衣服的组织吗?城里人起名真厉害啊。”
“咳咳,无论何样的组织,在下都会斩断他们不切实际的妄念。”
……
“是这样啊……”川岛呢喃,视线没有焦点地在室内游荡。首领办公室铺着鲜妍的红毯,通透的彩色玻璃折射出斑斓的光,夕阳西下时如同烫金的油画。
川岛几乎不会去设想,假如有朝一日所有人都记得那失败的三次轮回。因为幻想发生几率比中彩票更低的事情没有意义,所以他也不太奢求能得到背叛的解释。
但现在,他的的确确就直面了真正意义上的故人——拥有完整记忆的,真正陪伴他共度三个周目的故人。
一无所知的安吾无所谓原不原谅,重置后连带过往也清零了。但现在安吾认下了记忆,连带着背负起了罪责,川岛隔着衣物摸上腰腹疤痕的位置,隐约的幻痛。
可以解就必须原谅吗?伤害就是伤害,即使仔细地敷药治疗,也终究留下了疤。
“虽然坂口君在道歉,如果真的发生过……”川岛脸上露出一点笑,却没有分毫柔软的气息,他斩钉截铁地说,“那么我不接受!”
安吾的脸色越发苍白了,他再度深深鞠躬,诚挚道:“我知道您不会原谅我,但无论如何,都请给我补偿的机会。”
“他不会同意的。”比川岛更快开口的是乱步,名侦探睁开碧绿的双眼,仿佛看透一切又接受了一切。被时光眷顾的少年积淀出他独有的温柔,一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清透。
“因为你面前的川岛未来已经死去了。他是所有经历的叠加态,无法挽回的过去的具现,这个时空短暂的旅行者。”乱步说道,“他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