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缸里泛起一条半身银白的鱼儿,鱼身瘦长,似都懒得游,慢慢的腾上来,叨走一粒剩米。
初娘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林小郎那张淡漠的脸,看见自己回来救他出去时,眼中那一抹震惊之色。
想起他冷冷的对自己说,“多事!”
初娘心里就是一恼,可还没恼多久,又想起他在林老举人面前,轻描淡写的挡在她身前,直视着眼前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衣冠禽兽。
然后就是他缓步走进林府大门时,那漫不经心的回一瞥。
从荒园里吹来一股裹挟着草木青气的风,满院的纱面微动,如银龙休憩蛰伏时,一张一合的鳞片。
初娘从长条高凳上滑下去,到厨下帮忙了,也许忙一些也好,可以少想一点自己也想不明白的事。
纱面其实在中秋那几日就晾好了,淮月是头一次做纱面,其实也只是给孙九娘打打下手。
纱面是很难做的,甚至于在不同的季节里,用盐的分量和面粉都有所不同,而盐的分量又决定了纱面柔韧与否。
盐少,面抻不开,盐多,面软塌无形。谓是一子之失,满盘皆输,淮月实在不敢托大。
云桃水汽丰沛,即便是爽朗干燥的秋日也比别地多些潮气。
纱面生来就细,晾干之后脆中也带着那么一点软,一进热锅里,登时就柔若无骨,比女娘的丝更滑软。
阿藤把纱面端到屋檐下的一张小几上,淮月不用看也知道,阿藤做的定然是紫菜虾米的清汤底。
这是从前安氏留下来的吃法,不同于别家一贯的姜酒汤头。
淮月先喝了口清汤暖胃,味淡而鲜,吃得人全无负担。
纱面只需用双唇含着稍稍一吸,就温顺的滑进口中,口感细腻的无法言说,甚至不需怎么咀嚼,齿一合,就已到肚肠里去了。
一碗面吃完,淮月额上也多了点晶晶亮的汗水。
初娘又烧了水,等淮月晾干身上的汗,就赶她去洗澡。
淮月一夜没睡,被热水包裹着,迟来的疲乏与困倦冒了出来,淮月几乎就要枕着手臂在浴桶里睡着了。
阿藤替她揉按着太阳穴,见她昏昏欲睡的样子,十分心疼,道:
“娘子,你买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吧。其实初娘就不错,当初也是来投靠您的,就势买了她也不错。”
淮月往后一仰,脑袋倒进阿藤的臂弯里,“我虽庇护她,又不一定要买她。”
淮月揉揉脑袋,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道:
“不过你说的也是,海云明岁就要上京赶考,也需个书童随行,明个请黄娘子来一趟吧,备些她喜欢吃的酥炸蚕豆来。”
阿藤看着淮月睡下,轻手轻脚的掩上了门。
初娘就在门外头等她,看阿藤出来了,忙小跑上前,道:“娘子睡着了?”
阿藤点点头,初娘道:
“我想也是,还好没进去打搅。阿娘派人来接我了,我现去林府一趟。”
阿藤笑道:“这回可瞧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