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我如何看你?当年若不是……”杨放欲控诉,看到霍岭脸上的表情,终究不忍。霍岭却要追问:“当年若不是什么?”
他知道杨放在说什么。
“你是想说当年若不是我一意孤行杀了王珪,你现在还是李府的少爷,太子殿中将军,还是已经出将入相、位极人臣了。”霍岭眼中带泪,“你始终认为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杨放看着霍岭,“是我们两个的错。”
是霍岭一意孤行杀了王珪,使得军心大乱,叫大邑找到可乘之机。是他没有劝阻霍岭,让事情走到无法回转的地步。
是他们两个的错。
“我杀王珪是因为他贪污军费,他该死!边境之乱是霍延害我,才害得百姓受苦!”
“殿下说得真笃定,就像你真的相信你自己口中的话一样。”杨放疲惫地叹息,“这些年我也想和殿下一样相信这些话……毕竟相信一切都是别人的过错总比相信一切是自己的过错要简单得多。”
听到杨放的话,霍岭踉跄后退。
他一路撞到了几个屋中摆放的木架和花瓶,杂乱的响声在屋中响起,两人只是望着对方的眼睛,过了许久霍岭才下定决心转身离去。
京城如今城门紧闭,想进城不是件易事。
霍岭和杨放自小在城中长大,自然知道个把秘径小道,霍祁和沈应也在这城中住了有些年头,对城中密道多少有些了解。
两人定下潜入计划之时,霍祁就派人查探过,可这些密道如今都有把守,看来是霍岭和杨放对他们早有提防。
不过有一个能进城的地方,是霍杨绝对不知道的。
那便是连通内外河道闸口。
那闸口旁的石壁被水流磨平留出一个小口。那小口平常可容纳一个十岁左右的儿童从其中游入城中,涨潮时河水将闸口的木栅推起可容纳一个健壮的成年男子入内。
如今天气寒冷,河水结冰导致河道水位上涨,正起了‘涨潮’的作用,沈应也借着这个机会带着红罗潜入城中。
这条暗道隐在水下少有人知晓。
沈应知道也是因为前世霍祁在一次在河道上看水兵操练时,一个浪打来龙船狠狠晃了几下有个小太监没站稳,直接把皇帝给撞下水去。
沈应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内阁理政,登时给吓得魂不附体,直接扔了手里的奏折,几步并作一步飞快出宫上马,向城门赶去。
沈应到时,霍祁浑身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被捞起来。他没怪把他撞下水的小太监,反而摸着哭兮兮的小太监的脑袋边安慰着边蹲在河边看水兵修理他落水时发现的缺口。
见到沈应来,霍祁还颇为激动,连连招手让沈应跟他一起下水去水下看看。
那时沈应才进内阁不久,未免其他阁臣说他少不更事,已经习惯在外面装老成,何况那时两个人已经处于半闹翻的状态,沈应也不愿给霍祁这个面子。
沈应下马在霍祁面前跪地叩首。
开口第一件事就是请陛下回宫。
霍祁兴致勃勃,却热脸贴了冷屁股,自觉没趣扯了扯嘴角也没再说什么。
最后那闸口没等沈应看过,就已经修好。
从前沈应也未觉得这是个遗憾,只是等到他真正潜在水下看到那道小口,心中却隐隐有些感叹。
竟错过了这么多年。
不过冰水刺骨,也没多余时间留给他感慨。红罗借着水力帮他撑起木栅,沈应飞快游过,两人相互扶持在夜幕中游出河道。
上岸后,红罗被冰水激得牙颤,从水里出来抱胸搓手连连对沈应说着佩服。
他钢筋铁骨都给冻成这样,沈应拖着副半死不活的病体,居然也敢在这数九寒月往这冰水淌,怎么能不叫人说声佩服。
重任在身,沈应没工夫陪他耍嘴皮子,抬眸白了他一眼,让他赶紧找地方换衣服,不然他们两个恐怕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京城算是他们的地盘,暗卫在城中有数处秘密接头的宅院,红罗带他去了离此地最近的一间。两人换了衣服,先在炭盆前烤了一个时辰,才重新活了过来。
“我真的不懂,我是从小在暗卫中长大,除了做这行没别的活路了,才死心塌地跟着陛下干。你也算有点才华家里又有钱,回家怎么也饿不死,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阿嚏——”
沈应嫌弃地丢给红罗一条手巾,轻飘飘说道。
“为了陛下。”
“真肉麻。”红罗恶心了一下,又好奇地凑到沈应身边,“你究竟喜欢他什么?他对你又不好。”
沈应无语地看着他,红罗满脸无辜。
“他从前对我很好的。”沈应将下巴靠在膝盖上,单手用拨火的铁棍拨弄着炭盆,灰烬自盆中飞起,“我看见了,却当作没看见。”
红罗摸着下巴沉思:“那看来你对他更不好,但陛下还是很喜欢你,我真搞不懂你们的心思,我要是以后娶媳妇儿肯定要找个对我好到不能再好的,绝对不找你们这种,每天对着都生气。”
“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叫感情?”沈应觉得好笑,“两个人在一起又怎么单看他对你好不好,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就算他对你再好,不喜欢还是不喜欢。”
“就你懂感情?说得好像你比我大多少似的,”红罗不屑,“那你说说你喜欢陛下什么?”
“嗯……”
沈应支吾了半天,忽然蹦出一句:“他长得好看。”
“嗯?”
“宽厚仁慈,宽容待下,从不轻易发怒……”
“等等,等等。”红罗忙叫他打住,“我们两个说得是同一个人吗?我说的是我的主人,当今圣上,皇帝陛下。你说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