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今遥埋头在书桌前刷题,祁纫夏戴着耳机接电话,仍有所顾忌地走到了阳台。
“谢谢你告诉我,”她喟叹,“可是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念姨一走,我就彻底没法联系上奶奶了,赵瑞仪大概会请二十四小时的贴身护工,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就能得知消息。”
谈铮:“你奶奶明天上午出院。如果你想去探望她,我今天下午有时间,可以陪你一起。”
空调外机就挂在阳台左侧墙的上方,嗡嗡地运行,源源不断地吹出来热气,聚作一团骇人的高温气体,笼罩着小小的阳台。
祁纫夏抓着手机,在几平米的地面上来回走动。“上次,你是怎么和祁家那边交待的?”
谈铮说得云淡风轻:“就说请他们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别太计较了。毕竟她人还躺在医院里,如果闹得太大,任凭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他们的反应呢?”
“没说什么。”
这是一句彼此皆看破而不说破的谎话。
祁纫夏对谈铮的沟通能力自然信任,不过联想到前两次赵瑞仪的回马枪,还是觉得后患无穷:“再碰见他们,怎么办?”
谈铮语调闲闲,有种四两拨千斤的镇定:“不怎么办,交给我就好。”
当天下午,祁纫夏在校门口坐上谈铮的车,一路开往祁佩芳所在的医院。
祁建洲在给自己亲妈花钱这件事上,倒是绝无半点吝啬,祁佩芳住的是高级病房,单人单间,有二十四小时全天候贴身照顾的护工,饮食按照医院营养师专门定制的食谱来。
因着精心的照料,祁纫夏见到祁佩芳时,只觉得她气色明显好了不少,不过精神头仍是恹恹。
进去时,谈铮打头阵。护工认得他,只当见到祁纫夏也没什么反应,只当是老太太亲戚多。
“奶奶,我来看您了。”祁纫夏走到床边,轻轻握住祁佩芳满是干瘦的手。
祁佩芳刚刚午睡醒来,见了祁纫夏,苍老的眼睛里难得生出一丝神采,欣喜执手道:“夏夏,你终于来看奶奶了。”
她温柔摸着祁纫夏的头发,把垂散在耳边的碎发归拢,“那么远的路,过来累不累啊?奶奶这里有吃的和喝的,都给你,都给你……”
祁纫夏眼眶莫名一酸,这种语气,分明是还把她当孩子。
“不累,”她强忍住喉头哽咽,“您看,是谈铮送我过来的。”
祁佩芳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的谈铮,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噢,是小铮!来,小铮啊,到奶奶这里坐。”
护工拖了两把靠背椅,让两人在祁佩芳的病床边落座。
祁佩芳入院以来,心情还从未如今天这般好,笑吟吟地塞了个鲜亮的橙子到祁纫夏的手里:“夏夏,你最近是不是功课很忙?奶奶总觉得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祁纫夏:“期末考已经考完了,前几天在准备社团的表演,现在也全部结束,准备放暑假了。”
“都要放暑假啦?”祁佩芳竟有些惊讶,叹息着摇头,“时间真是快啊……”
祁纫夏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沿着橙子的表皮划出几道纹路,用纤长的手指剥开橙子皮。果肉受到挤压,溅出几滴亮晶晶的橙子汁。
“奶奶,吃橙子。”她一片片剥下橙子瓣,递给祁佩芳。
祁佩芳接过,正要放进嘴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祁纫夏笑:“夏夏,来年你就要上高中了,到时候,奶奶送你一个手表,考试的时候用来看时间,好不好?”
祁纫夏愣了。
“奶奶,我……”
“还有小铮啊,”还不等祁纫夏说完,祁佩芳又接着对谈铮说道,“你自己一个人在国外念书,要多交朋友,多出去走走,别总闷头读书,对身体不好的。”
谈铮微微变了脸色。他想要解释什么,临开口,却在转瞬即逝的时间里,看了眼祁纫夏。
“奶奶……”祁纫夏强作镇定地追问,“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进的医院吗?”
祁佩芳皱起眉头,费力地思考:“是……生病吧?我生病了,然后……”
她然后不出来。
护工知道祁佩芳的基本情况,见状立即上前安慰纾解,同时示意祁纫夏和谈铮不要在此问题上过多纠结。
冰凉的橙子皮黏在掌心,触感不好受。祁纫夏慌乱地借口洗手,躲进卫生间。
祁佩芳的病,她早就知道,但出于某种奇异的巧合,在她为数不多去祁家看望的经历里,祁佩芳的状态都还不错,至多只算个有点健忘的老年人,和祁纫夏认知里严重到六亲不认的老年痴呆症大相径庭。
今天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知到,病魔正在一点一点地侵袭奶奶的神智。
“夏夏,你好了吗?”谈铮在外面敲门。
意识到自己在卫生间里耽误的时间有点久,祁纫夏连忙在水龙头下胡乱冲洗了两把,一遍应着:“噢……好了。”
一开门,谈铮正站在门口。
“擦擦吧,”他体贴地递来一条印花的手帕,“奶奶又睡了,我们也该走了。”
祁纫夏回望一眼病床,只见祁佩芳确实已经安然入睡,轻微打着鼾,心中不禁酸涩,快步走出了病房。
“你别担心,现在医学进步很快,总会有办法的。”走廊上,谈铮安慰祁纫夏,“祁家也出得起这个钱。”
祁纫夏坐在走廊长椅上,百感交集道:“我从来不知道,她的情况已经这么严重。谈铮,你说,我奶奶是不是很快就会不记得我?”
谈铮在她身边坐下,温声说:“实话和你说,之前听祁辰提起,老人家记忆力退化,不记得时间和人物事情发生过不只一两次。可你仔细想想,你见她的几次里,她又表现出任何异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