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把你送到东海,那里战事频发,危机四伏,可你却战胜归来,你的威名远播,却也让朕更加不安。朕害怕,你会因此而心生不满,甚至觊觎朕的皇位。」
皇帝像是想起什麽好笑的事,自嘲般的嗤笑一声:「朕给你取名『漓』,分明是浅薄之意,可你偏偏活成了个事事有成,人人赞许的储君。」
眼前的严孤山,曾经还是个只会躲在先皇后身後的稚子,如今已成长为一位沉稳内敛的青年,他跪在地上,腰背挺直,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畏惧。
皇帝的语调在不经意间放软了几分,那话语中似乎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严漓,你怪过朕吗?」
这句话,虽轻,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严孤山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他深知,眼前这个皇帝每一次的「剖白」都不过是权力游戏中的一环,是他用来试探丶掌控的工具。
母后去世後的十年里,严孤山在孤独与冷漠中逐渐成长。他独自在风雨中飘摇,那些日子让他学会了观察,学会了沉默,更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父皇的虚伪与多疑,他早已看得透彻,此刻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冷笑,但那笑容并未浮现在他的脸上,只是化作眼底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皇帝,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畏惧或愤怒,只有深深的平静与理智。他决定用同样的方式,以情动人,以理服人,来回应父皇的试探。
「父皇,儿臣怎敢怪您?」严孤山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父皇的尊重与理解,「儿臣知道,父皇身为一国之君,所承受的压力与责任非比寻常。儿臣自幼便失去了母后的庇护,但这也让儿臣更加明白,唯有自强不息,方能在这世间立足。母后去世後的十年,儿臣在行宫的日子虽然清苦,却也磨砺了儿臣的心志,让儿臣更加坚定了为父皇分忧丶为社稷效力的决心。」
「儿臣虽年幼时未能常伴父皇左右,但心中始终铭记父皇的教诲,努力成为能够辅佐父皇丶守护江山的栋梁之才。母后去世之後,儿臣更是深刻体会到了世事无常,也更加珍惜与父皇之间的每一刻相处。」
他微微一顿,语气更加诚恳:「儿臣所做的一切,无论是战场上的浴血奋战,还是朝堂上的谨言慎行,都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为了不负父皇的期望,更是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能够稳固昌盛。儿臣深知,父皇对儿臣有诸多疑虑,这也是人之常情。但请父皇放心,儿臣对父皇的忠诚之心,日月可鉴,绝无二心。儿臣愿以一颗赤子之心,向父皇保证,儿臣绝无任何野心,只愿竭尽全力,辅佐父皇,共创盛世。」
严孤山缓缓垂下头颅,额头轻触冰冷的地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额头触地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内回响,不仅是对父皇的尊敬,更是对自己所说之话的郑重承诺。他的话语,字字句句都敲打着皇帝的心扉,那份忠诚与决心,即便是再冷漠的心,也不免为之动容。
「父皇,儿臣所言句句肺腑,绝无虚言。」
第54章狐假虎威,虎为狐使
郑长忆有件事想的还真没错,太子也姓严。
血缘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骨子里都流淌着同样的血脉,那种一脉相承的默契,让这对皇家父子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相同的思路。
严孤山或许不了解朝堂,但他绝对了解皇帝,甚至远远超出了郑长忆所能想像的范围。皇帝的一个眼神丶一个动作,严孤山都能迅速捕捉到其中的深意;不需要像郑长忆那样日夜观察丶揣测对方的喜好,它源自於血脉的相连。
严孤山的奉承真假参半,比如他真的不觉得那些年远离权力中心是什麽坏事。继後厌恶他,把他丢在行宫不给吃穿用度,他学会了自己解决衣食住行,学会了怎麽笼络人心。皇帝厌恶他,把他流放似的赶到东海眼不见为净,可那段时间,严孤山每晚回到营帐都会仔细回忆分析过往十五年皇帝的一言一行。
在仇人松懈的时候找到他的弱点,严孤山已经开始悄悄地磨尖利爪,准备一击毙命。
郑长忆其实和李源一样,有时不自觉的把太子当小孩。可他今日却发现严孤山比自己想像中更成熟稳重,不过他暂时没时间细想。
郑长忆步出宫门,阳光恰好洒在他的肩头,本想藉此片刻宁静整理思绪,却不料一转身,便见几个方才在朝堂上讨伐蒋尚书时表现得尤为激烈的官员,正站在他的马车旁,故意提高嗓音,彼此间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笑声中带着明显的嘲讽与挑衅。
「哟,这不是咱们能言善辩的郑大人吗?怎麽,今儿个在朝堂上面对蒋尚书的滔天罪行,您却成了哑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一位官员首先发难,语气中满是戏谑。
「是啊,郑大人平时不是总爱以口舌之快着称吗?怎麽关键时刻,反而安静得跟只猫似的?难道是怕说错话,引火烧身?」另一人接过话茬,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前段时间蒋尚书那档子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说什麽的都有。可咱们郑大人呢,非但不避嫌,还站出来和稀泥,帮着蒋尚书说话。这到底是为什麽呢?莫非郑大人真的跟蒋尚书有什麽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才这麽急着为他开脱?」第三人更是直接,言语间直指郑长忆的品行与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