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是在试我,想必是得知我就是在画轩画那张写的人,才会出面留我在侯府的吧。
我看清他眼中所有的防备,只觉得很累,实话实说:“世子,您想复杂了,那只是一张写而已。”
“原来这种画法叫写。”沈默喃喃自语,继而又问我,“你师承何人?”
师承何人?我能告诉他什么,我说了他会相信吗?我坦荡地看着他道:“我忘记了。几个月前,我被人现身受重伤躺在路边,一个好心人救了我,我醒来后,前事尽忘,无家可归,所以进了侯府。”
我离开临风居的时候看见刘傅青,他看见我,怔了一下,抿抿嘴,欲言又止。
沈大小姐归宁五日,长安侯府上下忙开了,连远在雾隐山吃斋念佛的沈默母亲都赶回来了。我和简丹被分派到大小姐出阁前住的晚池居做清洗工作。沈大小姐是沈默的同胞姐姐,仅比他年长一岁,一年前下嫁骁骑尉。
大小姐一回来,她的贴身丫环就病倒了一个,我被拉壮丁,被拨到晚池居当起了临时的粗使丫环。
晚池居里,风露凄凄,却见木槿花繁,团团簇簇如云。沈黧独自一人立于院中,墨绿色的衣裙仿佛要融入绿叶之中。她喃喃自语,美则美矣,奈何荣落在朝夕。
我慢慢走近,轻咳一声,说:“大小姐,秋风凉,您保重。”说着为她披上披风。
“是你,巧玉呢。”沈黧回头见我,颇意外。巧玉是她的近身侍女。
我笑笑说:“巧玉姐走开了,让奴婢来服侍您。”
“好了,我没事,你下去吧。”她吩咐道,见我没走,又问,“有事?”
“没事,奴婢只是想说,烟火之美,在于瞬间璀璨成就永恒,而木槿花虽朝开暮谢,却也是绚烂了一生。在奴婢的家乡,木槿代表着坚韧、质朴、永恒、美丽。”不知为什么,看见她方才的叹息,我忍不住想安慰她,这个和沈默有着八分相像的女子。
她眼中波澜微漾,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旋即笑对我:“心——离,”她这回算是真正认得我了吧,“谢谢你。”
“奴婢应该的。”我恭敬道。
沈黧审视着我说:“以后在我面前自称心离便可。”我只觉她的眼神里多了点什么,却无半点头绪。
这时,巧玉进来了,喜上眉梢地禀报:“小姐,睿王妃来了。”
“好,好,”沈黧很开心,“许久不见,我也正想去看她呢。”
我尾随沈黧来到前厅,一下子就呆住了。在我眼里总是庄严而昏沉的前厅,竟然因为这个女子的到来而显得亮堂起来,原来美真的会光的。睿王妃虽身穿常服,云髻轻挽,清清爽爽的,却掩不住骨子里的端庄高贵,更难得的是,浑身上下没半分倨傲却又不失威仪。
睿王妃的夫君睿王是先帝的十二皇子,沈黧的母亲是先帝的七公主,算起来睿王妃是沈黧的舅娘;而碍于当今皇帝是先帝的弟弟,先帝的儿女并不怎么来往,亲戚关系也渐渐淡了。睿王妃和沈黧的关系就朋友大于亲戚了。这些都是我后来才慢慢打听到的。
安若素瞧见我们过来了,扬声道:“瞧,我们家黧姐来了,娘娘你们慢聊,若素先行告退。”
我的度量虽不至于小到对安若素记仇,但我仍是不喜欢她装腔作势的模样。我无视她经过时挑衅的目光,低着头规矩地站在沈黧身边。
“黧儿妹妹,”睿王妃微笑着迎了过来,握起沈黧的手,“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啊。”
“娘娘,黧儿时常想你呢。”沈黧的称呼明显生分了。
果然,睿王妃不乐意了,说:“听听,都叫我娘娘了……”两个小姐妹就这样唠嗑开了。
我不知道该羡慕还是惋惜她们,青春刚开始就嫁做人妇,守着陌生的丈夫,或许还要守妇道,包容丈夫美人环绕,几女共侍一夫。想到自己就处于这样一个环境,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也过上这样的生活,想着便觉无趣、无奈。
睿王妃只带了两个丫环,一个白脸侍卫就来侯府了,而当我回过神来之时,我现那个白脸侍卫在盯着我看,眼神犀利得像在审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然后听见沈黧在叫我:“心离,给娘娘换盏茶。”我应诺,转身出了前厅。
当我泡好茶返回时,看见白脸侍卫在睿王妃耳边说了点什么,后者听着听着就蹙起眉来,见我要进来了,白脸侍卫就退了出来。
“娘娘,请用茶。”我谦卑地奉茶。睿王妃有些失态,凝视着我,却又不似在看我,眼神空洞。我屈着膝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了,再次轻声说:“娘娘,请用茶。”
沈黧也看出不妥了,唤了好友一声,睿王妃这才回过神来,歉然地看着我,说了声谢谢。不知怎的,她接过茶杯时颤抖了一下,没拿稳茶杯,茶杯一晃,我躲不及,滚烫的茶水全倒在我双手上,顷刻全红了。我忍痛低呼了一声,却见她的脸色比我的更难看。她的侍女见状脸色大变,赶紧扶着睿王妃道:“娘娘你怎么了,别吓奴婢。”
“这是怎么回事?”沈黧也惊了,“来人啊,快去找大夫。”
睿王妃稳住自己,摆摆手,说:“黧儿莫惊,我要回府。黧儿,你们别为难她,是我不小心的,快找大夫给她看看吧。”又向我道歉说,“对不住了,都怨我不小心。”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一行人包括沈黧在内,浩浩荡荡地护送睿王妃回府了,没人理会我这个真正的苦主。整个前厅空空荡荡地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垂着红肿的双手准备离开,双眼不经意看见了那个摔碎的茶杯底座沾着一个指甲大的昆虫,一下子恍然大悟,有人动了手脚,糟糕!
来不及走出前厅,我看见前方安若素领着两三个家丁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