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伏先生已经候在房里,他替我检查了伤口,说幸好簪子没入皮肉尚浅,没伤及内脏,养一养就好了。即便这样,易寒萧也絮叨个不停,一会儿自责自己没跟着来,一会儿怪我太不在意自己,有危险也不召暗卫。对于安若素的死,他没有表任何意见,仿佛在他眼里那早就是个死人了。相较之下,沈默显得很平静。
“你自己数一数这一年多受过多少伤?大伤小伤,千疮百孔,身上都没一块好皮肉了吧?你别以为自己有那个什么主角光环,你再这样,早晚得把自己交代了。”我以前怎么没现他跟个管家婆一样,现在这个样子跟旁边沉默寡言的沈默一比,真是……聒噪,我耐不住打断他的数落:“寒萧,你少跟岳黎学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自作主张了,但凡蚊子叮我一口我都叫暗卫拍死他,好吗?”
听我这样说,他叹了一口气,我又抢话道:“我有事想请教伏先生,你们先出去吧。”话罢,他俩便相继出了门。
“姑娘是想问边家五小姐的事?”伏先生微微笑道。
“先生通透,”我轻声道,“不知先生观察的结果如何?”
伏先生思忖一番,道:“据在下这两日观察,几乎可以确定,边小姐寿元已尽,魂归黄泉了。花精得以进入这具躯体,只怕是有人蓄意为之,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曾在懵懂中被动救过沈公子结得善因,冥冥中有一种磁力将她吸引至此得此善果。”
“岳黎曾经说过,他探查不到边攸攸真身的任何意识,如此看来,正是她魂归幽冥的缘故了。”我边回忆边道。
“是的。”伏先生点了点头。
“那……”我顿了顿,在组织语言,“花精占据边攸攸的躯壳,她现在到底是人还是异类?”
伏先生似乎被问倒了,过了一阵子才回答道:“其实,凡常事物,不论是有生命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还是没有生命的山岳石头甚至桌椅板凳之类,得以褪去自体束缚修炼成妖精,其道有三,一是本身灵性很高,二是受道家或佛家的熏陶感化,三是机缘巧合据仙家之物为己有。因此,但凡得以修炼者,都是从拥有意识开始,在下不知当初花彼岸如何能寻得到一个未得意识先得肉身的花精来替代姑娘。”
原来当初我与沈默解无忧焰一事还有这样的内情?我赶紧问:“先生的意思是?”
“花彼岸甘愿自毁修行相助于姑娘与沈公子,其心无可置疑,只是这花精的来历应该不简单,说不定连她老人家也是不清楚的。”伏先生继续道,“所以,眼下的边小姐虽没有灵力,如平常人一般,可未来她是人还是异类,尚且说不准。不过在下看她通身祥和,毫无戾气,应该不会伤害人,这一点姑娘大可以放心。”
如此,便好。我松了一口气,既然真的边攸攸不是被花精谋了性命,而花精借住了这具躯壳也不会伤害人,剩下的事我也无需多想了,只愿她珍惜所有,一心向善。
夜里,我睡得正迷糊,听到扑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物体重重地砸在我房间的地板上,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看着帐外的房间,隔了屏风,加上房里留的烛火昏黄不定,看不见什么。于是我轻轻地撩开帐帘,趿拉着鞋下了床,绕过屏风走向外间,不料想走了两步便被绊倒在地。
忍着被磕到膝盖的痛爬起来,等眼睛适应了昏暗,才现倒在地上的是暗卫,我推了推他,没得到反应,又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水啦,走水啦……”不知何人忽然大喝一声,紧接着陆续的开门声,客栈内瞬间喧闹了起来。浓烟缓缓地从门缝渗进来,我感觉扯了两块毛巾在脸盆里湿水,一块盖在暗卫的口鼻处,一块捂住自己的口鼻。
此时有人撞门而进,看见来人我大吃一惊:“岳黎,你醒了。”
“有人纵火,危险,快跟我走。”说着,岳黎过来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臂,扯着我救往外跑。
“你别急,你怎么醒了?”我一时都反应不过来,“沈默他们呢,我们不能自己跑了啊。”
“他们去救人和抓纵火犯了,你放心,他们武功高强,会照顾好自己的。”岳黎嘴里解释道,脚步是一点也没放缓。
出了房门,才现火势比我想象中的还大,四处都是火光,房客们都在慌乱奔走,有衣冠不整的,有赤脚赤膊的,有背着包袱的,走廊里、楼下大堂乱成一片。岳黎拉着我堪堪避过几个迎面撞上来的人,来到楼下大堂门口,我回头看向楼上,现沈默正推开熙攘的人流往楼下走,眼睛四下扫视着。
“沈默好像在找我们。”我停住脚步,喊住岳黎。
岳黎回头看了一眼,抓着我的手臂力度更大了,二话不说一把拎着我往外飞身掠去。我想挣扎,却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任由他施展轻功带着我在留仙镇的屋檐上玩“跑酷”,等我重新脚踏实地已经是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了。
粗略环视室内,布置很简单的房子,就是桌椅茶具,屏风和屏风后的床,墙上连画都不多一幅。事已至此,我还把这人当岳黎那我也太傻了。
“既然把我抓了来,不知阁下是否可以一露真颜?”我这躺着也能惹事的体质,慌也没用,索性敞开了,这要是个有品的劫匪,没准还能让他高看一眼。
“你不怕?”男子声音低沉浑厚,饶有意味地打量着我。
“怕。”我大方地承认,“我怕疼怕饿肚子,也怕死,所以你抓我来,应该不会是为了虐待我的吧?”
男子将右手伸到左耳的耳后,刺啦一撕,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是一张线条硬朗的脸。他浅浅地笑着:“在下冥魅庄庄主丘枕狐,离贵妃娘娘,有礼了。”
丘枕狐,狐枕丘,狐死丘?我撇嘴笑着说:“久仰大名。丘庄主如此和朝廷作对,莫非还有什么家仇国恨?”
他并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到底是明宸最爱的女人,跟宫里那些莺莺燕燕确实不一样。”
“丘庄主过奖了。”我没脸没皮地接过他的话,“只是我到底是一个入了皇陵的死人,不知丘庄主把我带到这儿意欲何为,难不成还想借我这个死人谋点利益?”
“说到这,”丘枕狐一副认真讨谢的模样,“贵妃娘娘是不是得谢谢我,让你尚在人世一事大白于天下。”
“哦?”我冷笑一声,“敢情丘庄主刨了我的衣冠冢,我还得谢谢你?”
“可不是。”说起不要脸,他更厉害,“当今圣上对贵妃娘娘一往情深,如今后位悬空,等娘娘重回后宫,中宫之位还不是唾手可得?以皇帝的痴情,为娘娘遣散后宫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行,我谢谢你,谢谢你全家。”我笑着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