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茫然不似作假,歉疚的神情也相当真切,孟绪初却像看不懂似的怔了好久。
虚弱的身体无法支撑更多的思考,孟绪初大脑像生锈一般迟钝,甚至没来得及去想江骞的另一个名字,耳畔就轰地炸开。
心跳猛烈撞击胸腔,说不清是心痛还是害怕,撞得他咽喉一阵一阵泛着腥甜。
那瞬间,孟绪初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认识江骞。
这里的人不认识江骞。
那江骞在哪里?
江骞去哪里了?
江骞……还活着吗?
克丽丝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也不明白自己一句话为什麽会有这麽大的杀伤力,以至於孟绪初听後表情空白一瞬,眼眶竟然红了。
他踉跄地向後栽去,但退无可退脊背撞在窗框上,像砸疼了後肋骨,脖颈无力地仰了仰,很轻地咳了一下。
克丽丝想扶他,他却突然沿着墙边滑了下来,爆发出剧烈咳嗽,甚至呛出血沫。
克丽丝头皮都紧了,尖叫着蹲下身,伸出手又不知道要怎麽碰他,嘴里把耶稣上帝喊了遍,最後崩溃地呢喃:「他会杀了我的……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门「砰」的一声推开,有人大步流星闯进来。
克丽丝觅声抬头,下一秒蹭地站起来,嚎道:「天啊赛恩斯你可算来了,他他他……」她指尖发颤地指着地上:「他吐血了!」
江骞径直越过吓哭的女孩身侧,蹲下揽过孟绪初,孟绪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唇瓣中溢着血红,弓身不住地咳嗽着。
江骞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气结的:「怎麽会这样?!」
他不过是离开了一小会儿。
克丽丝欲哭无泪:「我不知道啊,他找人,找不到就哭了,哭了就吐血……」
「找谁?」
「J……Jiang……」克丽丝一口蹩脚的中文,半天都没能把那两个字说完。
江骞却怔住了,低头深深看了孟绪初一眼,身上的火气似乎被什麽唰地浇灭,只剩一声轻叹,反手挥了挥,把背後手足无措的女人赶了出去。
克丽丝如释重负仓皇逃走,病房里安静下来,江骞摸了摸孟绪初的脸:「你在找我?」
孟绪初咳嗽渐息,胸前仍然起伏不定,仓促地喘息着,抬头看到江骞,倒默默了良久。
「怎麽了?」
江骞轻声道,话音落下,孟绪初的眼泪也随之滑落,滚烫的,一大颗一大颗的往下掉。
江骞心惊了一瞬,连忙把他抱紧,「我在呢,我在呢宝贝。」
他小心护着孟绪初的肋骨和手臂,把他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把他圈在自己怀里。
「吓到了吗?……没事的没事的,我就在这里……」
「不哭了啊,别怕。」
孟绪初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无法用理智掩饰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内心,攥着江骞肩头的衣服,在他怀里一言不发地掉着眼泪。
怎麽哄都没用。
江骞头一次在哄孟绪初这件事上感到挫败,不明白他明明已经极度缺水,嘴唇乾成那样,哪里来的这麽多眼泪流。
但转念一想,大概是孟绪初这些年都很少哭,这麽多眼泪不是突如其来的,是从前每一天丶一天天丶一滴一滴攒下来的。
攒得多了,积得久了,偶尔有一次忍不住,好像也不能怪他。
如果连哭都不让,那麽偶尔才掉一次眼泪都不允许,实在太残忍了,会显得孟绪初像个小可怜。
但孟绪初讨厌别人觉得他可怜。
所以江骞只能抱紧他,让他在自己怀里悄悄哭一次,哪怕知道这个姿势对他受伤的肋骨和肩膀都不好,可能会伤到他,也依然用力抱着他,一遍遍轻抚过他的脊背。
孟绪初精神一直很紧绷,直到医生过来给他打了一次镇定,他才终於在江骞怀里睡了过去。
这次江骞再也不敢离开,就这麽守在床边,出神地看着孟绪初消瘦的脸庞。
哪怕用了镇定剂孟绪初也睡不安稳,可能是身上疼,也可能是心里难受,眉心一直蹙着,时而辗转,无意识低语。
江骞给他擦了擦汗,没睡到一会儿,他又在一次咳嗽中惊醒。
床头灯一直亮着,於是江骞很清楚地看见了,他清醒时是怎样令人痛心的神情。
睁眼那瞬间,意识脱离掌控,情感不受控制,所有反应都出自最本能的恐惧和自我保护的天性。
江骞在孟绪初眼里看到了浓重的不安和无措,甚至有种神经质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