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里不是他熟悉的环境,一切都陌生且不由他掌控,发生什麽好像都是理所当然还无法预料的。
而孟绪初最讨厌这种感觉。
如果事情脱离他了解和控制的范围,他就会感到极度的焦虑和不安。
这种情绪以往都能被他很好地控制压下,面上不留痕迹,可过於虚弱的身体状态让他疲於应付,更会加深他的不安。
所以落进江骞眼里的,是他颤抖着惊醒,在同一瞬间惊慌地要拔掉手上的吊针,似乎想逃去什麽地方。
江骞用力按住他的手腕,他才如梦初醒般怔住,抬起眼眸怔忪地看了江骞一会儿,而後缓缓恢复平静,视线变得清明。
他发现自己的手背被包扎了起来,纱布上隐隐残留乾涸的血迹,是他上一次醒来扯掉针头划烂皮肤留下的伤口。
现在吊针扎在了他肘窝里,冰凉的药液顺着小臂流遍全身。
他轻轻靠回枕头上,把手抽了回去,藏到被子下,在江骞泛红的眼睛下移开视线,掩饰般问道:「现在什麽时候了。」
「第八天。」江骞说道,声调略显哽咽:「天快要亮了。」
孟绪初眼皮抬了抬,循声望向窗外,似乎是想捕捉到关於天亮的痕迹。
「我躺了这麽久吗?」他喃喃道。
江骞嗯了声,像是不知道该怎麽说,沉默了一会儿:「你肋骨断了,刺破内脏,挺危险的。」
短短十几个字,江骞说得有点艰难,每说一句,眼前就浮现起孟绪初在他怀里大口吐血的样子。
吐完就昏迷,怎麽都叫不醒,迅速失温丶失血,变成枯萎衰败了无生机的模样。
那真是……相当惨烈的画面。
他的表情已经把一切都告诉孟绪初了,孟绪初抿了抿唇,再一次岔开话题:「那边怎麽样了?」
江骞深吸一口气:「孟阔在处理。」
孟绪初扭过头,抬起睫毛看他,眼睛被床头灯照得亮亮的:「我能给他打个电话吗?」
江骞注视着他,无法拒绝用这种神情说话的孟绪初,只能拿出手机拨通孟阔的号码。
孟绪初没力气,也不需要避讳江骞,轻声说:「开免提吧。」
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孟阔略显颓丧的声音传过来:「谁?」
「孟阔,是我。」
对面足足沉寂了好几秒,孟绪初有所预料般偏过头,紧接着手机里爆发出孟阔激烈的哭喊。
他口齿不清哭爹喊娘地嚎了半天,孟绪初没有打断他,等他自己也觉得难堪了,收敛了,才开口:「你还好吗?」
「呜呜呜我丶我好,我一切都好……哥你丶你怎麽样啊……」孟阔压抑着哭声,听上去很像咬着什麽东西。
孟绪初不由弯了弯嘴角:「我没事。」
「真的吗呜呜呜,可我听着咋恁虚呢……哥你开个视频啊!」
「真没事。」孟绪初笑了笑,说起正事:「别哭了,现在你那里怎麽样了?」
说起这个孟阔就来气,愤愤道:「还说呢!那群杀千刀的,你不在他们一个个都疯了!」
孟阔简短地把情况跟孟绪初说了一遍,怕孟绪初听了生气,刻意忽略了一些过分丑恶的嘴脸,只把各方怎麽卯足劲想从他手里瓜分好处的事情说了。
「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孟阔最後呸了声,铿锵有力道:「你一定要赶紧回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孟绪初却说:「别告诉他们我还活着。」
孟阔愣住了:「……啊?」
「也别让他们觉得我真的死了。」
孟阔哭过头了没听懂。
孟绪初叹了声:「一天找不到尸体,他们就一天不会安心,先让他们慢慢找吧……」
他还想说什麽,却皱了皱眉,倒吸着气按住隐隐作痛的肋骨。
江骞直接收走手机,关掉免提,对对面说:「他不舒服,挂了。」
通话结束得猝不及防,孟阔不可思议地看着手机,耳边只剩下一连串忙音。
他在心里把江骞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因为想到孟绪初还好好活着喜极而泣抱头痛哭。
另一边,孟绪初咬着牙忍痛,不太满意地瞪了江骞一眼。
江骞也不做辩解,把手机塞回裤兜里,俯身检查孟绪初胸口的固定带:「怎麽疼起来了,绑得太紧吗?」
孟绪初摇头,江骞又问:「呼吸费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