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老家的房子里,找到了确认阿兹海默的病历单,看上去是因为记事不清忘记关掉煤气,导致的意外。」
「是啊。」江骞神色冰冷:「有人最擅长制造各种意外。」
他轻笑了一下,站起身,在阿克尔略显茫然的注视下推开监护室的门:「走吧,去看看。」
那是他四天来第一次离开监护室,离开孟绪初,但也是他很後悔的一个决定。
因为中途孟绪初醒了,虽然只有很短丶很短的几分钟,但他确实醒过。
然後开始掉眼泪,他插着呼吸机,说不出话,护士得不到响应只能尽力安抚,可不管怎麽哄怎麽劝都没有用。
他的精力消耗得很快,短短片刻就又枯败下去,江骞跑着赶回来时,只来得及看到他没干涸的眼泪和湿濡的睫毛。
「他很奇怪。」後来护士对江骞说:「他好像在找什麽东西,找不到,就很难过。」
或许孟绪初不会记得自己曾经醒过,不记得自己为了找什麽东西,或者找某个人哭过。
但江骞记得,孟绪初的眼泪在他心脏上烫出一个小小的口子。
很小很小,然後变成一道看不清却忽视不了的疤。
後来他没能再等到孟绪初第二次苏醒,在事故发生的一周後,未经孟绪初的允许,私自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
房间里很安静,窗帘敞着,微风浮动,天际辽阔无边,夜空深蓝得很平整,有繁星寂静闪烁。
阿克尔不知道什麽时候悄然退了出去,江骞的房间不大,刚刚好容纳下他和孟绪初。
满身是血的孟绪初,无声流泪的孟绪初,还有现在在他怀里睡得天昏地暗的孟绪初。
无数画面在眼前重迭,争吵的丶惊险的丶血腥的丶痛苦的,最终都化为此刻短暂的相依。
所以江骞不会放掉孟绪初。
哪怕用光心机手段,卑劣的丶蛮横的丶处心积虑的,也要抓住他,把他圈在身边,放在心里,当做是那一道疤的小小补丁。
只要江骞不放手,再短暂的相依,也会成为永恒。
第57章
清晨,孟绪初被一阵胸闷憋醒。
睁眼时天旋地转,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恍惚以为自己被人拔管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在吸氧。
他眼珠动了动,往身旁看去,果然看到了江骞那张近距离放大的帅脸,眉骨很高,眼窝很深,鼻梁尤其挺,相隔咫尺,耳边都能感到对方温热的鼻息。
而江骞的手——硬得跟水泥似的的手臂正锢在他身上,锁链一样把他牢牢缠住。
孟绪初曲起手肘想给他顶开,又发现江骞躺在他右边,而他的右胳膊在车祸中第无数次脱臼了,前两天刚拆了夹板,现在根本使不上力。
孟绪初蓦地感到一阵悲哀,脑海里开始蹿起乱七八糟的念头。
比如江骞怎麽会重;
比如他後天就满二十九岁了;
活了快三十年,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经历过多次大难不死,万一最後是被江骞压死的,那他的人生就是个笑话。
……江骞怎麽还不动?
他是猪吗?
只比他年轻两岁睡眠质量怎麽会这麽好,他二十七的时候早就开始失眠了。
为了不让自己真的被压死,为了不被毁掉一世英名,以後还能回亚水叱咤风云,孟绪初深吸了一口气:「江……」
但他没能说完,极度缺水的身体像个沙漠,一开口喉咙就跟破风箱似的咯吱作响,呛得他猛咳起来。
胸腔震动牵动肋骨,唰地点燃痛觉,就像一记闷锤砸下,天灵盖一紧,孟绪初眼前瞬间黑了。
不会丶不会真的以这种方式交代了吧?
孟绪初咬着後槽牙,车祸被撞翻时都没有这麽不甘心过。
好在老天没真心要收了他,过了一会儿,也可能是很久,视力渐渐恢复了,孟绪初率先听到的是自己急促嘶哑的喘息,心跳震耳欲聋。
他被江骞抱着坐起来了一点,眼前是个他没过见过的,长着鹰钩鼻的医生,垂着眼皱着眉把听诊器从他胸口拿开。
江骞立刻给他把扣子扣上,被子拉到胸口,再抱进怀里,两只胳膊缠在他身上。
医生绕着床尾走到江骞身边,弯腰在他耳边叽里呱啦说着什麽。
孟绪初脑子里还嗡嗡作响什麽都听不清,只觉得这里的医生说话真客气,换成他认识的那个小老头,这会儿早就骂开了,仗着顶层没人住,整层楼都是他的咆哮。
孟绪初闭了闭眼,发现自己今天脑子格外乱,思绪总往乱七八糟的事情上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