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的云州城,夜色浓稠如墨。
万籁俱寂之中,唯有一条依河而建的长街打破了这静谧幽沉,仍是一派喧闹鼎沸。
只见那街道两侧勾栏乐坊鳞次栉比,雕梁画栋在明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酒肆赌场比肩而立,酒杯和骰蛊的碰撞声不绝于耳,脂粉香和浓重的酒气交织弥漫,甚至浸润进每一寸砖石,远飘十里。
此等景象于云州人士而言已是司空见惯,但对于初至此处的外乡人来说,简直要被那歌舞升平的奢靡之景迷了眼,恍惚间,竟不知该将目光先投向何处,最后只能看着那“十里乐坊”的牌子叹上一声名不虚传。
可就在那满街的欢声之中,蓦地,一声惨叫如利箭般刺破长空。
“啊!!”
这叫声凄厉又突兀,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却见一个身影从逸兴坊中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碎裂的衣衫凌乱地挂在身上,露出了满身皮开肉绽的血痕,而一只左手自手腕处无力地垂落下来,显然已经被折断。
他一身狼狈,满目惊恐,此刻已经顾不得重伤带来的剧痛,手脚并用扑腾着站起身后,便要继续逃跑。
可是拖着这样一副身躯,跑又能跑到何处去,逸兴坊内,已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带着一群精壮汉子走了出来,眨眼间便围拢上来,将这男人牢牢抓住。
管事嫌那血腥味熏人,一直站在门边,见对方还在声嘶力竭地求饶,便不耐烦地对着打手们摆摆手。
很快便有手下会意,抽出一把尖刀,另一人则钳住那男人的下颌,逼迫他张大了嘴,然后扯出他的舌头来。
眼见着那闪着寒光的利刃将要逼近,男人惊惧之下拼命扭动着身躯想要挣脱,但整个人被牢牢禁锢着,只能发出一些无力的“呜咽”声。
十里长街上,无论是店家还是宾客,都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侧眸瞄上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再多看。
可就在那利刃将要割上舌头的时候,只听“啪”“啪”两声,两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头一块打在了握刀之人的手上,一块打在了那扯着男人舌头的手上,两人只觉一只手瞬间酥麻,不受控制地僵在了半空中,那男人也趁机往后缩了缩,总算能喘过气来。
变故突然,众人这时才听到了一声迟来的“住手。”
说话之人还维持着掷出石子的动作,眼见着逸兴坊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却仍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快步走到那被钳住的男人面前,先扫视了一眼那些凶神恶煞的打手,这才转向那逸兴坊的管事,自报了姓名,“清平司,周献玉。”
这声音带着几分女子独有的柔软,却又不失凌厉,就好像她明明生了一副清婉可人的模样,却不着女子衣裙,反倒穿着官府衙役的衣裳。
逸兴坊的管事通晓云州城大事小情,又怎么会不认得眼前这个人物。
云州地处江南腹地,青罗河畔十里乐坊的风月场更是名满天下。但青楼妓坊扎堆之地,三教九流齐聚,自是难管。眼看着案件频发,知州颜士璋为恢复云州的清平秩序,特设“清平司”整治十里乐坊。清平司不论出身,有志者即可入内当差,但建成以来,也只有一个名唤周献玉的小女子敢去应征。
这就是那个出身世家,却因离经叛道被逐出家门的周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