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其实毫无选择的余地。
除非他现在就去云州知州面前亮明身份,要知州调动云州城的官兵来协助自己抓人。但他孤身一人追踪对方至此,就是因为皇帝不想声张此事,他怎能违背圣意。
而另一边的周献玉已经不理会他们二人的对峙,进屋查验尸身。
即便在十里乐坊这样名角遍地的风月场,霍如娘的名声也叫得很响,一来是因为她生了副好嗓子,二来自然是因为她容色出众。
可往日里风姿绰约的美人如今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周献玉仔细查看了她的伤口和尸身的僵硬程度,可以确定对方身上只有胸口那一处致命伤,且凶手下手又稳又狠,不像是胡乱误杀,就是冲着一击毙命去的。
而这不大的屋子几乎被凶手翻了个底朝天,什么箱柜床梁,遍眼所见之处都是被翻出的衣服物件,就差掘地三尺了。
周献玉也学着这匪贼在各处搜寻一遍,发觉这家中所藏的金银都不见了踪影,看样子确实像是劫财。可当她想到那个迷药时,这个猜测又在心里打了个转。
当赵安白带着名扬进来时,她刚从翻倒在地的柜子下面捡出几个碎陶片,拼拼凑凑拼出了一个汤碗的模样,上面还残留着药汤的痕迹,显然是名扬用来喝药的碗。但周献玉凑近闻了闻,却忍不住蹙了下眉,“名扬,你今日喝的药就是用这只碗盛的?”
赵安白进门时点燃了烛灯,名扬已经看清了母亲的模样,半大的孩子趴在母亲尸身旁边浑身颤抖,根本无法回答她的话。
但赵安白遥遥瞥了一眼,却明白了她的意思,“那迷药在汤药里?”
“也许不是迷药,只是让人昏睡的安神药,但是这样的药性对于孩子来说还是重了些,以至于床边闹出这样大的动静都未醒。”周献玉说完,心里已经有了结论——虽然这事有些离奇,但这让名扬沉沉睡去的“迷药”似乎正是霍如娘自己加在药汤里喂给儿子的。
母亲自然不是想害自己的孩子,可她刻意让孩子沉睡着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预见到自己将要遭到不测,不愿让孩子看到这一幕?那她又怎么确信那匪贼不会对孩子下手?就这么让孩子沉睡着,逃命都没个逃处。
周献玉只觉思绪乱成一团,理都理不清,就算想问问名扬今日霍如娘有什么反常之处,可瞧着名扬此刻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怕是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更遑论好好回答她的问题了。
“这女子可曾与何人结仇?”打破这瞬间沉寂的是一直守在门口的陈宴。
他与赵安白对峙许久,大抵也是暂且放弃了今夜就将人抓回京师的心思,眼瞧着他们对着这死尸陷入沉思,终是忍不住接了这么一句。
入室杀人,若不是为了劫财,就只能是报仇了。
纵然他不了解这事的前因后果,也觉得下手这样又准又狠的悍匪不会为了金银来劫这样一户一瞧就不甚富裕的人家。
可若说结仇……周献玉心下更是茫然。她虽结识霍如娘不久,却也知道对方性子豪爽与人为善,经常为邻里朋友仗义出头,也正因如此,对方为了维持家计日夜在外卖唱的时候,街坊邻居都愿意搭把手帮着照顾名扬。
何人会与她有非死不可的仇怨?
周献玉静默片刻,目光倏然一转,转向了赵安白,“除了你我和陈大人之外,还有何人知道名扬身份?”
平日里霍如娘过得谨慎,从不与人多谈儿子的身世,她是从别处搬进云州的,无论何人问起都只说亡夫在名扬刚出生时就病死了,自己只能独自带着孩子来到云州谋生。
她是生怕自己招来什么祸患。
赵安白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周献玉的意思,“我兄长是在赴任路上途经云州时偶然结识了霍娘子,情到浓时许诺将来定会接霍娘子进京,但他畏惧我长嫂,这些年从不敢让任何姬妾外室踏进侯府,更不敢让私生子的事传进我嫂子耳中,就这样将霍娘子留在了云州,直到前些日子才将此事告知于我,让我保住霍娘子与名扬,免遭此事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