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陈宴和赵安白第一次走进清河馆,也是周献玉第一次踏上这乐坊的二楼。
为了招待他们三人,林清平直接清空了整个二楼,只留下这一桌宴席还有整个二楼最好的乐师舞姬们。
绝代佳人,言笑晏晏,眼波流转间只见风情,不见惑色。就连周献玉这个姑娘家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反而是赵安白这个本应见惯了这等场面的富贵公子,像是极不习惯在这样的环境下吃饭聊天,进门后眼神只盯紧了桌上的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饿了呢。
相较之下,陈宴就坦然多了,进门后就开始打量着这清河馆的构造,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林清平身上描,大概是还没放弃杀了这个罪魁祸首的念头。
良久的沉默后,还是林清平率先打破僵局,他清了清嗓子,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三人,轻声开口道:“先前周姑娘上任时,我忙于生意一直未能得空相见,刚巧今日听闻清平司喜得两位贤才助力,便想着趁这个机会一道庆贺,还望几位不要见怪。”
他明摆着睁眼说瞎话,但其余三人谁也不想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拆穿他,见他举杯,周献玉也很给面子地陪了一杯。
连她都喝了,何况是陈宴与赵安白。
这酒清甜可口,并不醉人,倒更像是用来缓和气氛的。一杯酒下肚,有些话也可以开口了。
陈宴与赵安白都有数不清的问题想问此人,但周献玉在桌子下面一手一个按下了蠢蠢欲动的他们,然后自己笑着问道,“清平司招人进来才不过一个时辰,林老板就知道此事了,消息还真是灵通。”
“做生意的人若是消息不灵通,铺子怕是早就要倒闭了。何况清平司分管十里乐坊,我作为此地的商户,对衙门的消息格外关注些也不足为奇吧。”
“不奇怪,不奇怪。”周献玉又问,“只是我听闻林老板之前曾远赴他乡求学,本是有机会参加科举博个好前程的,怎么又想着回到云州从商了呢?”
听闻此言,林清平没急着回答,反而也问了她一个问题,“我听说周姑娘年幼时也曾离家远走,虽是去投奔舅舅,但那时你年纪尚小,这一路恐怕走得不容易吧。”
周献玉点点头,她并不避讳讲起自己从前的事。幼时与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并不算富裕,等到母亲亡故,年仅六岁的她便离开故土独自去寻亲,这一路上未被人贩子拐了卖了便已算万幸,更别说吃饱穿暖了。
“那一路上我简直是吃百家饭活下来的。”她说,“现在再想想从前,只觉活着都是不易。”
“正是如此。”林清平也跟着感叹一声,有些出神地望向了窗外的景色,似乎是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窥望了自己那遥远的少年时光,“我无父无母,幼时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那时日子过得极为艰辛,为求一口吃食,为了能在这世道活下去,但凡是能换来些许活路的营生,我都曾咬着牙尝试过。后来虽念了书,看似有了前程指望,但我家境贫寒,就算邻里老师能帮衬些,又能帮衬多久呢?”
说着,他顿了顿,“倒是外出求学时,我见了许多走南闯北的商人,他们富甲一方,出入皆有车马簇拥,在丝竹管弦里肆意尽欢。那挥金如土,纵情声色的日子,是我梦里都不敢想的。我也不过是凡尘之人,见到那富贵之景,久不能忘,所以自此便立志从商,也算是意外为自己闯出条生路来。”
说起最后这几句话时,他始终盯着周献玉的神色,就好像在无声地问她——你也经历过艰辛求生的日子,能理解我这个选择吧。
周献玉也没辜负他期待,点点头说了声,“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很快,她话锋一转,又说,“若有朝一日我也有机会做些正当生意,依律依法,问心无愧地赚得这么多钱,我想我也会去做个商人的。”
这话就有些讽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