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当年其实有很多事,他本可以帮衬那两人,他自认有这个心思也自认有这个能力,可当时却没有再多做一些,直到他们离世,才追悔莫及。
说罢,卢老板目光投向正兴戏班,终于将那件憋了许久的事说了出来——玉堂春当年其实也有个倾慕的姑娘,本可以像江采笙这样娶妻生子的。
他口中的姑娘,自幼便与玉堂春在戏班里一同长大。苦水巷戏班不许女子学戏,那姑娘也不例外,但对方虽没有唱戏的本事,却包揽了戏班里的诸多杂事,洗衣做饭算账管家都做得井井有条。而玉堂春和玉京箫因为自小学戏练功,又动辄挨一顿打骂,身上落下不少伤病,当时两人还不是戏班子里的摇钱树,身上有什么伤有什么病,都是让戏班里一个懂点医术的老爷子随意看上一眼,哪怕是找大夫来治,也不过是敷衍了事。
虽然戏班里大家都是这样熬过来的,但姑娘偏偏不肯让他们俩也过这样的日子,为了照顾他们,这姑娘在做戏班里那些杂事之余,还跟着一个有点本事的江湖郎中学医术,为了让对方教她,她在寒冷刺骨的冬天,帮人洗衣,双手长满了冻疮,晚上不睡觉还在想着那些药材的用处。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多年坚持不懈的苦学,竟还真的让她学到了些真本事。
也正因如此,她还偶然帮了戏班外的人一次。
那是一个商人的家眷,途经汧阳县的时候被虎头山匪贼劫掠才负了伤,刚巧姑娘会治伤,及时帮人包扎敷药。虽然这也称不上什么能救命的事,但那商人见她只是萍水相逢便对自己如此好心,又如此贤惠,竟觉得她定是倾心于自己,听说她出身戏班之后,更是动了救风尘的心思,自以为慷慨地拿出一笔钱,打定主意要将她赎回去做小妾。偏偏苦水巷戏班本就觉得养着一个不能给自己当摇钱树的姑娘是个负担,此时见有银子入账,便欣然答应了富商的请求。
谁能料到,此事一出,当天戏班子就炸开了锅。听说有人大闹了一场,甚至以死相逼,苦水巷戏班的吵嚷声彻夜未停。
卢老板与苦水巷戏班平日里来往密切,深知这姑娘与玉堂春早已情投意合,私订了终身。那时,他心中也闪过念头,想着要不自己出钱给这姑娘赎身,暂且收留她,再找个合适的时机,让她能正大光明地嫁给玉堂春。可结果呢,唉……世事难料,终究还是没能遂人愿。
后面的事,卢老板没再说下去。
但周献玉与赵安白心里却同时浮现出另一个念头,联想起苦水巷那个老者所讲的事,他们都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那一晚在戏班里大闹一通的是玉京箫,以死相逼的是玉京箫,姑娘最终嫁的男人也是玉京箫。
或许是越说这些往事越是怅惘,卢老板又饮了一杯酒,便决定不再多停留,说自己今日便要启程回涠州了。
萍水相逢一场,最开始周献玉也只是赌一把能不能打探到线索,如今却托对方的福知道了这么多内情,心中对这有情有义的商人也是钦佩不已。当听到对方说起自己回涠州必会经过虎头山,而虎头山的新头目金桐吸取上一任的教训不肯轻易下山进城,只打劫来往商队,官府也对此毫无办法时,她不自觉地摸了下对方给自己的名帖,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可还未等她说话,赵安白已经先一步递给了卢老板一样东西,那是个只有半张手掌大小的布袋子,里面似乎装了件不大的物件,他说,“您经过虎头山时,若是遇到麻烦,找金桐出示这个信物即可。”
这话让卢老板难掩面上惊讶,困惑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脸上扫过,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心知有些事不宜多言,便只是连声谢过。
而等到和卢老板分别后,周献玉才缓缓开口,“真没想到,武安侯府的势力都伸到江南的匪贼身上了。”
她这话有几分戏谑,但称不上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