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献玉与冯寻赶到汧阳县的时候,苦水巷那座废弃宅院里,只剩了玉堂春一人。对方看上去对他们的到来早有预料,已经遣散了所有人手,无论白日黑夜,都坐在那片杂草丛生的土地边独自喝着酒。
他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因为想说的话都在心里说给了玉堂春。而又因为那些断壁残垣的遮掩,一开始,进门的两人差点未瞥见坐在其中的他。
等到双方终于打了个照面,也是玉京箫先开了口,“出现在这里的既然是你们,陇国公派来的人手应该都被抓了吧。”
他甚至想对他们说一声真不容易,毕竟想要拦截那些来杀人灭口的杀手可不容易。
而事实也相差无几。
周献玉若是一直拖着不给杨渊一个交代,杨渊便会派人杀了她与新帝派来的人,然后只当她来到云州之后已经确认了孝仁太子之子是谁,自己则会安心推出一个替身来当作起兵的借口。
金桐说这几年杨渊再也没增派人手过来,这不是因为他已经放弃寻找孝仁太子之子了,而是所有的线索都到玉堂春此人为止,没有再探查的必要,只需周献玉出现确认这是事实真相即可。
在赶来的汧阳县的路上,周献玉便如实对冯寻说了,“杨渊派我来汧阳县,其实根本没想着我会替他找到真正的孝仁太子之子,他只是装个样子罢了。”
如今但凡是知道孝仁太子之子下落的文武百官,其实都知道赵穆娘一事,到时候杨渊只需要向天下人公布周献玉是赵穆娘的女儿,宣扬她在云州为自己寻找孝仁太子之子下落的故事,最后将自己准备好的人选推出来,说这就是周姑娘拼死找出的皇权正统,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云州的百姓大多都知道周献玉其人,或许还会有许多人站出来说自己受过周姑娘的恩惠。而“林清平”的死也可以说成是周姑娘惩奸除恶做出的好事。
事情到了那个地步,哪怕新帝再去找出什么真正的孝仁太子之子也无用。
至于那胎记根本毫无意义,哪怕周献玉告诉他玉堂春身上的胎记即是孝仁太子之子身上的胎记,他也根本不会去用。毕竟他能查到玉堂春的线索,其他人也能,哪怕他杀光了知情人也难遮掩,他要的其实是周献玉去否认玉堂春即是孝仁太子之子。
“所以这时候我若是如实告诉他,玉堂春不是孝仁太子之子,反而遂了他的意。”周献玉在赶来的路上,将自己这样做的原因解释了一遍,“我只能做出一个假象,一口咬定玉堂春即是孝仁太子之子,然后与你合谋救走玉京箫,这样他才会相信玉堂春就是孝仁太子之子,相信我们救走玉京箫,也是为了让新帝昭告天下孝仁太子之子已死。”
为此,他们一路上与杨渊派来的人手交手了许多次,幸好冯寻早已防着此事,他叫自己的下属联系了附近三州真心效忠新帝的官员派人增援,又有新安公主派了人手相助,才总算是占了上风。
杨渊的人一路往云州去,一路往这汧阳县来,天知道他们费了多少力气才拦截了那些前来索命的人。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避开各方眼线联系上卫稹的吗?”周献玉走到玉京箫身前时,第一个问出的问题却是这个。
玉京箫好奇地抬眼。
“卫稹是涠州知州,涠州还有个以仁义闻名的商人唤作卢律,那位卢老板的商行遍布江南,请求他为我们传递消息,比任何途径都要快。”周献玉说着,从怀中取出了卢老板当初给她的那份名帖,“我们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他却能仗义相助,这份恩情我们今生难忘。虽然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此人,但哪怕是为了这个恩情,我们也想告诉你这件事,若你想在离开汧阳县之前,再给故人送去一封书信或信物,我们也不会阻拦。”
听到卢老板的名字时,玉京箫的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光亮,可是很快那光亮便又黯淡了下去,“不必了,故人只在心中,不在眼前。”
见他如此,周献玉也不再多言,转而说起正事,“见你还好好活着,我确实松了口气。毕竟你实在是聪明,我真担心你猜透真相之后万念俱灰,自我了断。”
这话惹得玉京箫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放下手里的酒坛慢慢站起身,然后指了指身侧的土地,“你未寻到的坟墓,就在眼前,再上一炷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