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国公终于揭起反旗已经是入冬时的事了。
冯寻作为都监在河东河北路足足待了几个月，但睽违这么久再次回到战场，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杨渊会谋反这件事是明眼人心知肚明的，不会因为孝仁太子之子到底是死是活而改变。那个所谓的皇权正统或许能够撼动人心，但没了这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杨渊也仍是会反。
就好像新帝当年也是逼宫篡位一般，都已经到了那个地步，谁也没有退路可言。
玉京箫这个“孝仁太子之子”一死，杨渊立刻四处宣扬，称新帝手段残暴，为了篡夺帝位，不仅弑兄，如今连侄子也不放过，如此行径，当真是其心可诛，天理难容。
两方势力再也没有一丝遮掩，终于兵戎相见。
杨渊作为旧朝大将，自然手握兵权，但新帝即便不调派镇守边境的徐家军回来对抗反贼，手底下仍是有以蒋明懿为首的年轻将领们能够迎战。当年那些愿意追随他逼宫的年轻人如今都站在了战场上捍卫着江山基业。
将军迟暮，杨渊纵有野心，可毕竟比不得当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猛，而他面对的是一群更年轻也更忠心的自己。
这场战事的结局，冯寻其实并不担心。
但他仍是会在众人面前不自觉地露出担忧的神色，次数多了，让蒋明懿都忍不住趁着歇战时来宽慰他一番，“你我自小就是在战场上长大的，多难打的仗没打过，眼下可是占了上风，担心什么。”
“我不是在担心这事，我……唉……”冯寻欲言又止，只觉得自己与他说不明白。
可蒋明懿好奇心重，偏要跟着他身后要他说个清楚。
一来二去，冯寻也觉得心烦，便也干脆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们一家人到底去哪儿了？”
京中的心腹传来密信，武安侯府上下在玉京箫被处刑之日便悄然离开了京城，但皇帝未下过什么旨意，这个节骨眼也没人去关心一个曾被关押落罪的侯府如何了，以至于他们一家人就这么悄声无息地从京中消失，然后再也寻不到踪迹。
偏偏现在不比当初，他已经没有什么理由派人去搜寻这家人的下落，哪怕心里很想这么做，但一想到此事被周献玉发现的后果，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就这么憋到今天，又被蒋明懿如此追问，他也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可蒋明懿听后却只是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良久，又纳闷道，“你怎么对我二哥如此执着？”
“我……”冯寻被他问得一愣，旋即又觉得不对劲，“我哪里提你二哥了？”
“不然你问我一家人的下落做什么？是想知道我岳丈岳母的消息，还是大哥大嫂的近况？总不能是想知道我家娘子的事吧。”蒋明懿露出个不可思议的神情，最后颇有些嫌弃地一摆手，“你追着我二哥这么久，就非要与她计较一番是不是？”
“我没想与她计较。”冯寻立刻反驳，“我……我只是想知道她最后到底干了什么而已。”
在云州度过的那段日子就像一场梦，辛酸苦辣如梦如幻，可是故事走到了终局，以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局面作为终结，他亲历了一切却不知其中最后一番因果，无论如何都会不甘心。
周献玉到底和玉京箫说了什么，又和皇帝说了些什么？为什么玉京箫明明已经万念俱灰了，却还能坚持配合她做完这些事？
还有孝仁太子之子的胎记，那贯穿始终的一个秘密，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还没有求得一个答案，怎么会甘心？
这桩牵涉“皇权正统”的案子，于这场浩大战事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罢了。可哪怕身在战场，冯寻惦念的依旧是往昔在云州的种种经历。
他此刻的心绪，恐怕也只有同在云州经历了这一切的人能够理解。可惜亲历此事的几人死的死走的走，竟无一人还能寻到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