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刻我觉得那些轻盈的微尘有些像自己,一样都是那般无力,可有可无,随时都会委顿在地,再也无人愿意记起。
我慢慢的走去榻边,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屋内空气寒冷,呼出的每一口气都立刻化作一团白雾,我索性张开嘴大口的喘息着,在一片雾气中渐觉眼中有水波荡漾,视线一片模糊。
我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略微有些嘲讽的笑笑,我有点鄙夷自己自怜自艾的举动,既然一早已经想过结果,又何必自伤呢。
我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好,蜷在榻边一隅,安静的看流光下的轻尘。
此后数日里,每天都有司礼监的奉御来给我送饭,奉御开门后长驱直入,将饭菜放在桌上便一言不地离去。
开始的时候,每当门口有声响,我都会心中一紧的站起身,等待着外面的人带来赐死我的诏命,时间长了,等待的一颗心也渐渐的沉了下去,我甚至猜想陛下大概已经把我忘记了,那么我一时半刻也死不了了,但随即便想到,此生多半也不会再有机会能走出这里,我一时难辨悲喜,又有些恹恹无。
有几次我试图和送饭的奉御询问几句外面的情况,但每次都只得到垂目不言的回应。最终我无计可施,只能在房内枯坐。
好在我性子安静,倒也不觉得多苦闷,只是偶尔会想,如果长久居于此处,身边能有纸书籍相伴,日子倒也会惬意许多。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五天,到了第十六天的晌午,北三所的院子里忽然有了纷乱的脚步声。
我侧耳听着,一颗心又再度提上来,我听得出来者人数不少,莫非不是赐鸩酒或白绫,而是要将我拖出去斩或杖杀,我瞬间被这个想法吓的手足瘫软,冷汗涟涟。
门吱呀一声的开了,我木然站起身,强迫自己看向来人,却在四目相交的一瞬,有种惊喜交加之感,来人正是秋蕊!她身后的院落里赫然站着公主。
秋蕊伸臂挥开屋子里的尘土,看我呆若木鸡地样子,笑道,“吓傻了么?没想到看见的是我?不光是我,殿下还来了呢,带你回重华宫。”
我赶忙回过神,快步走到门口,对公主下拜请安,可除了问安的词,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殿下,元承这些日子都住在这么个地方,难为他了,我看他现在有点傻,您说是派人把他扛回去还是拖回去的好?”秋蕊浅笑着在他身边说道。
我心中纳罕不已,“陛下,赦免臣了?”声音一出,自己也惊了一下,原来十多天没有开口,我的嗓音变得晦暗沙哑。
公主此时看我的目光比从前柔和了许多,“陛下心悸病犯了,哪儿顾得上你,你且随我回去吧。”
第十七章泪痕都揾了(三)
我又想到那日陛下说过的,没有她的旨意不许外人见我,我想要再问清楚些,却被秋蕊一把拉住胳膊,手指尖指着我的鼻子道,“元承,你真的被关傻了?不光不高兴还忧心忡忡的,殿下既亲自来接你,你还犹豫什么,快走罢,除非你还真喜欢在这么个地方一直住下去。你看你瘦的脸都凹下去了,回去该给你补补了。”
我低头尴尬的笑笑,不再说话,任由秋蕊一路拉着我,对我调笑不已。
十几日未曾到翠云馆,我此刻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还没等我醒过神,秋蕊将我拽到公主面前,笑道,“还不快叩见太女殿下?”
刹时我睁圆双目,几乎忘记了礼仪和尊卑般直视着公主,片刻之后才垂俯身,拜倒在地,按照参见东宫的礼数行礼如仪。
秋蕊在一旁笑道,“你那日面见陛下之后,陛下就动了气,加上之前辅大人多次进言要陛下加强建福宫的侍卫人手,又有之前那个小内侍说她放言东宫之位迟早会是她的,陛下更生疑虑,殿下又安排了言官数次弹劾她行为不端,陛下才终于下了决定,饶是这样还是加封了西安府作她的封地,令她五日后携驸马一并前往封地。这下可算踏实了,咱们殿下封为太女,这里头你也功不可没,还不快着跟殿下请赏呢。”
我垂听着秋蕊朗朗的笑语声,到此心里终于踏实了,身上顿感轻松,脸上的表情也松弛了下来,我微微抬头,低声道,“臣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秋蕊捂嘴笑着,大概还想要继续逗我说出邀功请赏的话,公主适时的看了她一眼,秋蕊立即会意,连忙掩住笑容,对公主行礼之后转身退了出去。
我依旧垂目看着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并不知道从那时候起她就已决定将我视为她最亲信的人,常侍身旁。
公主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微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了,你也受了不少委屈,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好了,我会尽力的满足你。”
我能听出她语气里含着的温暖和鼓励,这是我从前没有听到过的,心里刹那间觉得很温暖,却还是恭谨道,“臣不觉得委屈,也没有什么要求,往后臣会尽心服侍殿下。”
“也罢,以后日子还长呢,想到什么再提也一样。”她眉目含笑的问道,“你有没有害怕?怕今日进来的人是赐死你的?”
我抿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臣怕过。臣一直在等待陛下的旨意,等待的过程里,臣知道自己还是不想死的,但也无能为力,只能等待一个结果,而臣亦做了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想来也可以死而无憾了。